黑夜里,河西中部平原上,黑压压的军队全速前进,苍狼驮着陆许,开始气喘吁吁。
“太累了。”苍狼喘着粗气,说,“我得休息会儿。”
陆许说:“血。”
“流血了么?”苍狼掉头四处找避风的山洞,嗅了几下,找到山壁一侧。
陆许伸手在苍狼背上摸了一把,满手的血,顿时紧张起来。
“不打紧。”苍狼一边以爪子扒拉山壁上的雪,扒出一个坑,里头恰好是个洞穴。陆许忙跳下来,苍狼又躬身钻了进去,变幻为人。
莫日根一手扶着洞壁直喘气,好半晌才缓过来。
片刻后,山洞中升起了篝火,莫日根脱了上衣,现出虬结有力的背部肌肉。长期弯弓搭箭,令他的肩膀与背脊充满了雄性的力量感与美感。他咀嚼着干粮,口渴得狠了,便一口气连吃了不少雪。
他的背上被砍了好几道,却因是苍狼形态受的伤,幸而变为人后伤口不深。
陆许便咀嚼草药,吐出来后均匀地敷在他的背上。
剩下的草药,陆许则敷在莫日根的肋下。
“睡会儿。”莫日根朝陆许说,“来得及。”
陆许打了个呵欠,这一天对他来说,精神与身体都遭受了强力的冲击,便疲惫不堪地蜷缩在山洞里睡了,然而冬季寒夜越来越冷,陆许睡着时仍不住发抖,片刻后莫日根变成偌大的苍狼,以爪子将陆许捞过来,焐在自己怀里,面朝篝火堆,一人一狼,相依而睡。
深夜里寒风怒号,秦亮家只有一间客房,鸿俊先自躺下,李景珑还在桌前写信,点着油灯。
李景珑少时摹陆机的字帖,一手字写得极其漂亮,连裘永思这等习书出身的弟子亦自叹不如。鸿俊盖着被子,不住抬头张望,问:“你给谁写信?”
“给太子殿下。你困了便先睡。”李景珑催促道,“别看了。”
鸿俊有点儿冷,从前在太行山巅,有重明在,冬天从未遭遇酷寒,他问道:“人间是今年特别冷还是年年如此?”
“年年如此。”李景珑一瞥鸿俊,说,“暖好你的床。”
鸿俊裹得严严实实的,在被窝里露出个脑袋,像个春卷。
鸿俊:“?”
李景珑写到一半,踌躇难以下笔,将秦亮所言如实复述,报过去后恐令太子与哥舒翰生出嫌隙;不写罢,又有欺瞒之嫌。
“别写了。”鸿俊连日奔波,困得要死,说,“睡吧,你风寒还没好。”
李景珑脑子里简直是一团糨糊,思来想去,最后把信撕了,解开外袍,进了被窝里,外头狂风不止,几乎要将屋顶刮跑,卧室里铺位上却极其暖和。
“怎么出门在外,无论到哪儿都只有一个房间。”鸿俊说。
“哟,我没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了。”李景珑打量鸿俊,鸿俊忙道没有,事实上李景珑全身暖洋洋的,且胸膛内那心灯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好奇嘛。”鸿俊迷迷糊糊道。
“长安这时候也一样的冷。”李景珑随口道,两人闲聊了几句,鸿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比起昨夜的废弃营房,秦亮家简直舒服得像宫殿,他记不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说了什么,李景珑把手臂腾出来让他枕着,鸿俊便靠近他胸膛,睡了。
长夜漫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鸿俊不知睡了多久后,突然做起了奇怪的梦。在那梦里,有一个人,正在黑火下熊熊燃烧。
“救我……救我……”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鸿俊想说话,张开口,却发不出声。
顷刻间无数记忆的闪现令他穿越时间,驱魔司门外,手持发光长剑的金甲武士,父母跪在武士面前。
“我就这一个孩儿……”
再闪现时,鸿俊仿佛变成另一个人,长高了不少,他站在春暖花开的院里,侧头望向长廊,一名美貌女子身着汉裙,在春风里走过长廊,侧头注视他。
顷刻间黑火吞没了他的全身,鸿俊瞬间惊慌失措,不住退后。
“长史——!”鸿俊蓦然睁眼,猛地坐了起来。
外头风声依旧,天色昏暗,一夜已过,榻畔李景珑却不知去向。桌上放着凤羽,留了一张纸条。
【清晨得信武山骤遭尸鬼夜袭我与秦刺史前去探情况景】
鸿俊抓起凤羽揣在怀中,穿好衣服,一阵风般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