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陈默到底是枯萎了——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加速了他的枯萎,总之他再出现在镜头中时,眼睛里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他戴着氧气面罩,声音虚弱而混沌。画面外有人问他:“没见到吗?”
他勉力笑了笑:“没。她忙,可能在赶due吧。”
那人又问:“你没告诉她?”
陈默的笑容消失了,他直视着斜上方的输液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没必要吧……她可能都不怎么记得我了。”
“上次见面,我还做了好久的自我介绍,她才想起来。”
说着说着他又乐了,笑来得莫名又急促,他歪头咳嗽了几声,才冲着摄像师说:“唉,这段儿别播出去啊,怪丢人的。”
“行!”摄像师兼导演答应的爽快,可是又好奇,毕竟陈默许久都没像这会儿有人气儿了。
于是他又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陈默想了想,没埋留置针的那只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矮,也就到我这儿吧,前几年见她好像也没长高。特瘦,脸也就丁点儿大”,他又笑着咳嗽了几声。
“我头回见她的时候,是在我爸的办公室,还在想哪来的小孩儿,结果是我们班插班生。”
“也就待了不到两个月吧,就又转走了,话少得很,捂不熟。”
“很可爱……很好看。”
陈海川拿了洗好的水果回来,打趣他:“能不好看嘛,两个月就能让你惦记到现在,那得是小仙女了。”
陈默像是累了,再也笑不出来了,安静地转头看着窗外的雪。
“嗯,她就是。”
终。
陶杨走之前还是去了一中的旧址。
陈默最后的时间回来这里看了看,视频里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是固执地不让人扶。
他倚靠在幼儿园对面的一棵树上,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拆得真干净,一点儿回忆也没有啦。”
语气轻松,可是嘴角却是往下撇的,分明是委屈了。
陶杨站在他站过的树旁,想了想,往旁边挪出了一个身位。
这时候正值下午放学,有小贩推着车在卖巨大的棉花糖和卡通形象的气球,年轻的家长把幼儿园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她站在街对面看了很久。
山上还是春寒料峭,山下已经是暖阳了。
一切都美好,一切都蓬勃。
“是啊,”她自言自语,也像是隔了时间和空间,在做一个迟到的回答:“拆得真干净,真的一点回忆也没留下。”
只是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一天。
现在想来,简直比因为格格不入而手足无措的自己还要遥远。
我走在一中陌生的路上,背后有人远远地喊了你一声。
宽大的校服外套灌满了春天冷冽的风,你恰好在经过我的那一刻应声转过头来。
时间被拖成慢放,像一颗过于耀眼的、发烫的太阳经过身旁,我甚至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
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偶尔梦见那一天。
陈默,你不会知道了。
那是我遇见你的第一天。
那才是我见到你的第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