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一如既往的批奏折。在花一样的年纪里,他几乎要萎靡在这永无止境的奏折中。
忙的跟啥似得,到现在为止给上天写的青词,给死鬼老爹写的祭文都没写完,每天出门看到在院子睡觉的懒猫都觉得来气,它们怎么就这么逍遥自在呢!
现在,他坐在火盆旁边,把手搭在熏笼上暖着。
大臣们面容严峻的给他讲:冬天又到了,对于灾民和流民来说,冬天比夏天更难挨。夏天可以拔草吃,秋天有各种野果充饥,逮着一颗松树还能吃松子呢,在山里头找点啥都能吃。
冬天就糟了,大雪封山且不说,要是没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很容易冻死人,在外头能找的一点吃的都没有,朝廷要是不救济,他们就只能冻饿而死。而且这帮人没有柴火可烧,就容易生病,唔,饭都吃不起的一群人就别指望他们能有棉衣穿。
那么这就产生了两个问题:“假如这批人老老实实的冻饿而死,那么明年,就有了许多荒地。”这些荒地又不交税。
“假若这批人不安分,他们就要去攻打附近的州城府县来抢粮食和棉衣,如果席卷成势,那……”
朱见深看着小火者蹲在旁边用火钳扒拉栗子,皱着眉头问:“各地不救灾?还是江南也没有粮食了?”
“皇上,各地没有那么多粮食。”
“皇上,从江南运粮食到西北的路上,会有很多损耗。肩挑车载、骡马拉车,这一路上就得消耗一半的粮草,遇上冰天雪地更难前行。”
“各地官员……会有一部分人侵吞救灾钱款,续报,瞒报,谎报灾情。”
“皇上,河南的粮食产量很高,仅次于江南鱼米之乡,但是今年他们那里也遭灾了。”
朱见深一拍桌子,沉声道:“哎,朕本想为了小皇子才出生大赦天下,幸好万娘娘跟我说有罪之人不能放出来为害百姓。”
大臣们恭恭敬敬的揣着手,微微低着头,听皇上训话。
于谦正在享受烤栗子,鬼神都以香气为食物,现在爆开的栗子散发出烤熟之后的绵绵软软的甜香,又香又浓。他忽然想起剥皮萱草,这虽然是洪武爷不仁的行为,可是每当他看到那些贪官污吏害的人骨肉分离、卖儿卖女还活不下去的时候,就觉得这法子其实也不坏。而且也不算是不教而诛。嗯,可是还是不行,太严苛了!
朱见深幽幽的叹了口气:“若是于太傅还在宫中,朕何至于如此。各地官员的贪腐,朕心中甚是心痛,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皇上容禀,自三皇五帝以来,无论是礼乐教化,还是严苛□□……都不能断绝贪腐。”
“是啊,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财帛动人心。”
朱见深气的不行,有心派宫中的宦官出去监察各地官员,又想起来大名鼎鼎的王振,王振贪污了多少银子!金英稍微老实点,也没少贪污!哎呀妈呀,天底下还有谁能信呢?他开始絮絮叨叨:“那些地方官员,饱食终日,不思报销国家厚待百姓,满脑……唉,天灾人祸不断,朕怎会如此命苦。”
“朕自登基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白天兢兢业业的批奏折,夜里还要读书学习,以仁政治国,尊贤纳谏,节俭朴素,不沉溺于女色。”
大臣们暗暗的吐槽他这句不沉溺于女色,你沉溺于一个没有美色的女人啊!真正不沉溺于女色的皇帝会纳很多妃子,轮流宠幸,尽量多生孩子!皇上您生孩子的效率很低啊虽然你才十几岁就有了儿子,可是别的皇帝一年能生七八个,您呐,您七八年内能生两三个,然后大概就没有了。虽然生那么多皇子除了多花钱之外没啥用,可老话说得好,多子多福啊。
朱见深继续很‘丧’的抱怨自己有多辛苦,又有多努力,结果还是这么丧,不管怎么努力还是很倒霉,只有万姐姐能让我安心还有一大堆人看他不顺眼,天灾人祸不断,而朕在登基之前还没学过怎么治国。
大臣们本想举例说明古代的贤君也有这么倒霉的时候,仔细想了想,没有,别的朝代都是一个地方或是几个地方遭灾,只有今年是大半个国家都遭灾了。唉。
但这也有的解释,这是先帝造的孽,先帝让天怨人怒,先帝该遭报应可是他死得早。
朱见深陛下郁闷的捧着胖脸,跟他们探讨怎么解决这个饿殍千里的事儿,到了中午饭时间,御膳房按照吩咐只送了三碟小菜、一碗白粥、一摞葱油饼上来,给大臣们则是有鱼有肉有饭有馒头。
大臣们悄悄看了皇帝的午饭,差点哭出来:“臣等无能,令皇上如此俭省。”
“臣惭愧。”
“臣汗颜。”
皇帝能说什么呢?他能说自己是查阅史书看过去灾荒和救灾方法时看到了很多……
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史记》
汉高帝二年,关中大饥,米斛万钱,人相食。——《汉书·食货志》
任城、梁国饥,民相食。——《后汉书》
河内人妇食夫,河南人夫食妇。——《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