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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一瞬,包启元又开口,语气无比坚定:“就像她信我一样,我也信她。”
几乎在这一刻,包改常的心绪不禁跟着震颤。起初他也想不明白枕清究竟有何魅力,竟叫太后殿下,禹王底下的人各个对她甘之如饴,甚至比当初的太后殿下更甚。
作为父亲的他也不相信包启元能坐上这样的位置,总归觉得缺点什么,也觉得资历尚浅,需要再磨练。可又有很多东西,会在时间的磨练中消失,就好比现在,他没有足够大的勇气,足够坚定的内心,总要瞻前顾后,可三郎有,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身在其位的责任。
而敢用他的枕清也有,肯给新的人机会。
他们这群人终将会老去,而这些新出茅庐的郎君娘子,会是这个世界新的力量,一代传承一代,一代连着一代,终不会覆灭。
他望着已经长开的包启元,宠溺笑道:“这天下究竟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耶耶知道了,耶耶也信你。”
信任这件事难得,却也不是得不到。
枕清倚靠着凭几,慵懒的坐着。
宁千渝见枕清还在深想,她轻轻替枕清按压。
枕清感受到手中的力量,她微微一笑道:“当初我有意让你去死,你是真的心甘情愿去做这件事吗?”
宁千渝想要停下手中的动作,可是见枕清仍旧是难受的模样,她手中动作未停,坚定道:“为了贵主,我万死不辞。”
枕清今日穿着曳地的月华长裙,熠熠流光随身摆动,她缓缓睁开眼睛,道:“几年未见,你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看起来柔弱,脾性倒是一如既往的刚毅,那么我问你,这几日氏族大家没有反抗我,这是为何?”
她抬眼,落进枕清的神色之中,宁千渝心绪漏了一拍,她当即下跪,可又觉得枕清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于是无措地站在一旁,轻轻摩挲自己的衣袖,强作镇定道:
“朝中的门阀世家唯恐外戚干政,朝堂易帜,即使想要支持诸王骑兵谋反,却也因为裴家伶仃稀少,翻不起什么风浪,而她们也怕您对他们痛下杀手,于是转身投到谢家身上,没想到谢家竟然也跟着您走。”
说得不错,枕清清楚宁千渝在她走之后,没少下功夫,她笑着道:“那些人,苦于军中无人,更是不敢贸然动手,现如今河东局势大好,下一个找得人便是江诉。”
枕清笑容更加诡谲:“可惜,他们不知,江诉是我的人。”
她的笑容微收,总觉得漏了什么,她的事情并非是天衣无缝,或许是知道的,但是又琢磨着别样的动作。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江诉的来信。
是还在生气吗?还在怪自己将他一人丢在河东境内。
枕清喉咙感到一阵酸楚,不知几时,天空再次飘来了雪,就好像有人一直在哭泣。
太后逝了,圣上死了,枕清带着郁华隐坐上了正殿的位置,以示监国。
枕清站在为首的位置,清楚得听到河东已然大获全胜,势必要对江诉等人以示嘉奖,她拟了旨意封赏,封江诉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河东节度使、尚书仆射。有人想要反对,却又硬生生被压制下来,现在谁不知道江诉的能耐,谁又能比得上江诉的殊荣。
当然奖赏并未停,无论生者还是逝者,枕清都让郁华隐拟旨,由门下省去颁布审核。
下了朝后,盛松言没有走,而是将带来的信件全部交付于枕清,他低声道:“宫中人多眼杂,应钰让我带给你。”
摸起来是厚厚的一迭。原以为是江诉在分开的那日不愿意理她,所以这么久都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原来是宫中早已经插入了旁人的手笔,抑或是截住了江诉的信件,所以转而去托付给了应钰。
她伸手接过,看向最开始的那几封信件,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跟家常一般。她慢慢往下翻开,看到了商震与北肆野离世的消息,她瞬间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怆直击心中,但她好像哭不出来,可是心里却极其难受,难受到她仿若是快要死了。
枕清紧紧攥住纸张上的一角,她沉沉吸了一口气,接着往下看。
最后一张只有一字——杀。
那杀字包含着凌厉,手段干脆利落,字迹不是江诉的,也不是旁人的,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只能等江诉回来再做定夺。
枕清这段时间忙得头昏脑涨,幸而郁华隐擅长朝中事务,她得以有那么一丝喘息的时间,可是她依旧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仿若停下来就会想到很多事情,将自己搅得心烦意乱。
她又看了看殿下安葬的日子,却见到了陈琅。
多日不见,他好像变得更消瘦了一些,可这般变化没有枕清变得多。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恰似薄成一片纸,整个看起来十分萧条,就好像经历了太多事情,变得越发沉稳练达。
可身子骨确实越来越弱了,好似积劳成疾,比在河东时候更为弱柳扶风。陈琅心想,却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行礼,仿若是从未相识的过路人。
山高水远浪天涯(三)
枕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段日子如此大的风波,无论是身为皇城天师,抑或是行商,定是听说了朝中的那些事情,所以这才与她相隔甚远,没有故意拉近距离的意图。
见陈琅行礼,旁边的人也敢忙朝枕清见礼,枕清略微颔首,目光只落在陈琅身上,她缓缓道:“天师?”
陈琅知道有旁人在,不好与枕清有亲近之态,他恭敬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