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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第1页)

沪生分配到一家小厂,混了一年半,父母找到关系,调入某五金公司做采购,经常出差,来来往往,认得几个列车员,买不到票,安排坐邮政车,这是夏天的特别经验,车门大开,白杨与田野不断朝后移动,凉爽至极。每到一站,工作人员抛下几只邮袋,收上来几只邮袋。火车永远朝前。沪生席地而坐,其他人员,坐车门前两条长凳,聊天聊厌,就到帆布邮袋堆上躺平,从邮袋里顺手摸一叠信,仔细看。国民之间的联络,只靠信件来往,数量巨大。这些人看信,相当有经验,先看落款,笔迹。老式红框信封,公家信封,牛皮纸,道林纸,再生纸信封,外表不论,折扇一样展开,从中拣出几封,等于打扑克牌,先选大小王,大牌仔细摆好,其他掼进邮袋。再伸进邮袋,挖出一大叠。大量城市青年去了农村,因此农村寄往农村的信,也有价值,主要是注意寄信人落款,如果落笔明白,某市某区某楼某号某缄或某省某市某单位某寄,一般就是无价值的垃圾牌,塞进邮袋。留下来的信封,笔迹要羞怯,谨慎,娟秀,落款必须是“内详”两字,属于好牌。选五到十张好牌在手,人躺于邮袋上面动一动,头颈一靠,寻到舒服位置,交叉搁脚,抖个两抖,然后出牌,也就是拆信封,看信。即便经过了精选,大部分信件的内文,对于陌生人还是莫名其妙,看个三五行,张三李四同志你好,首先敬祝领袖万寿无疆。阿姨爷叔,外婆舅母,最近好。一切安好。革命的握手。革命敬礼。眼光于信上一扫,捏成一团,抛到车门外面,零缣断素,风立刻刮走,一道白光。再拆一封,读,张三李四,万寿无疆。抛弃。一道白光。再拆,再看,阿姨爷叔外婆你好。抛弃。小风凉爽,车子摇晃,昏昏欲睡。忽然,看信人读出声音,比如,我一直想你。真的想你。此刻,其余人在摇晃中入梦,这类信文的声调,钻进梦中人的耳鼓,或读信人一拖入梦者裤管,大家睁开眼睛,爬过邮包,凑近读信人,认真读出声音,读两到三遍,仔细审看信纸,其中的段落,结尾,纸面起皱,认定有眼泪痕迹,或胭脂痕,对准太阳一照,但最终,一封滚烫的情书,化为了一道白光,飞向茂密的白杨,广阔田野的上空,消失。此刻,沪生通常独坐于车门口发呆,头发蓬乱,车门外面,快速移动的绿影,一间间孤独房舍飞过去,看见牛,几只白羊,一切不留声息,不留痕迹,飞过去。一切朝后飞快晃动,消失。火车经过一条河,开上铁桥,一格一格高大的铁架,出现姝华的面孔。司机鸣笛,进入上坡,副驾驶多加几锹煤,沪生前胸扑满浓烟,煤屑从头发中洒下来,落入头颈,两眼刺痛,即便有眼泪,沪生也不想离开,心里明白,姝华去吉林务农,已经几年了,少有往来,只是半年后写来一封信。

沪生:原谅我迟迟写信。我一切好。带了几本书,一本《杰克·伦敦传》。下乡落户是朝鲜族地区,吃米,吃辣,也吃年糕。女人极能干,家家窗明几净,来了客人,男主人通常不动,即使大雪天,也由女人送客到大门外很远,雪地里不断鞠躬,颇有古风。离开上海去吉林的路上,发生一件大事,车停铁岭火车站三分钟,大家下去洗脸,然后列车缓慢开动。南市区一个女生,从月台跳上火车,发现车门口全是陌生男生,想回到月台,再上后面一节车厢,没想到一跳,跌进车厢与月台的夹缝里。我当时就在这节车上,眼看她一条大腿轧断。火车紧急刹车。女生的腿皮完全翻开了,像剥开的猪皮背面,有白颜色颗粒,高低不平,看不到血迹。女生很清醒,一直大叫妈妈,立刻被救护车送走了。火车重新启动。我昨天听说,她已经痊愈了,变成一个独脚女人,无法下乡,恢复了上海的户口,在南市一家煤球店里记账。几个女同学都很羡慕,她可以留在上海上班了。这事叫人难忘。沪生,我写信来,是想表明,我们的见解并不相同,所谓陈言腐语,“花鸟之寓目,自信心中粗”,人已经相隔千里,燕衔不去,雁飞不到,愁满天涯,像叶芝诗里所讲,我已经“支离破碎,六神无主”,也是身口自足。我们不必再联系了,年纪越长,越觉得孤独,是正常的,独立出生,独立去死。人和人,无法相通,人间的佳恶情态,已经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我就写到这里,此信不必回了。祝顺利。姝华。

沪生希望收到姝华的信,但心里明白,再不会有信来。姝华走前,归还几本旧书,其中肖洛霍夫短篇集《顿河故事》内,夹有一张便条,上面写:曾经的时代,已经永别,人生是一次荒凉旅行。这让沪生记起,1967年深秋,一个下午,沪生陪姝华,走进中山公园,去看一看华东最大,还是远东最大的法国梧桐,公园门口,一样贴满大字报,但越往里走,等于进入一个坟场,寂无一人,四顾旷莽,园北面有西式大理石音乐台,白森森依旧故我,旁边一口1865年铭记的救火铜钟,已遍寻不着,另有一条小径,上跨一座西式旱桥,静幽依然,满地黄叶。园西首,遍植梧桐,极自然的树冠,与行道树不一样,寒风割目,两个人寻了许久,总算于荒芜中,见到了这棵巨大梧桐,树皮如蟒,主干只一米高,极其壮伟,两人无法合抱,虬枝掩径,上分五杈,如一大手,伸向云天。沪生说,听说是意大利人手种,工部局里记录,是意大利移来,总之,正巧100年了。姝华仰面说,1867年,法国梧桐,还是意大利梧桐,100年的荒凉。沪生不响,树上有一只斑鸠,鸣了一声,弃枝飞离。沪生拉了姝华的手,走了几步,姝华松开说,古代人,每趟看见乔松嘉木,心脾困结,一时遣尽,但是我仍旧觉得,风景天色,样样不好看,浓阴恶雨。沪生不响,地上的枯叶发出响声,一个工人骑脚踏车经过说,几点钟了,快走吧,要关园了。沪生不响。一周以后,两人再聚静安寺,坐94路去曹杨新村看阿宝。上车并排坐定,车子摇摇晃晃,位子小,姝华看看窗外,靠紧沪生说,我觉得荒凉。车到曹家渡,上来两男一女,两男是高中或技校生,一人是蓬松的火钳卷发,留J型鬓角,军装,大裤管军裤,身背“为人民服务”红字绒绣的军绿挎包。另一男戴军帽,蓝运动衫,红运动长裤,军装拎于手中,脚穿雪白田径鞋,照例抽去鞋带,鞋舌翻进鞋里,鞋面露出三角形的明黄袜子。女初中生,穿有三件拉链翻领运动衫。这段时期,无拉链运动衫,上海称“小翻领”,拉链运动衫,称为“大翻领”,即便凭了布票,也难以买到,只有与体育单位有关系的人员,才会上身。女生的领口,竟然露出里外三层,亮晶晶铝质拉链,极其炫耀,下穿黑包裤,裤管只有五寸,脚上是白塑底,黑布面的松紧鞋,宝蓝袜子,如果是寒冬,这类男女的黑裤管下端,会刻意露出一寸见宽的红或蓝色运动裤边——1966年的剪裤时代,已经过去。此刻三个人,处于1967—1970时代,小裤管仍旧是这个时期的上海梦,这身女式打扮,风拂绣领,步动瑶瑛,是当时上海最为摩登,最为拼贴的样本,上海的浪蕊浮花,最为精心考究的装束。姝华轻声说,色彩强烈。沪生说,是的。姝华说,漂亮吧。沪生说,这不议论。姝华说,过去纱厂里,江南女工穿蓝,黑衣裳,绒线大衣,像女学生,胸口别自来水笔,苏北女工,喜欢绿缎红绸,绣花鞋面,粉红袜子。沪生不响。姝华说,我觉得太土了。姝华的发际,撩到沪生耳边。沪生说,嗯。姝华说,此地又不是北京。沪生看看自己的军裤,一声不响。

军队子弟,对于父母的背景,难免自豪。当时军装军帽军裤,尤其五十年代授衔式样,留有肩章洞眼黄呢军装,包括军用皮鞋,骑兵马靴,为服饰新贵,是身价时尚翘楚,也是精神力量信仰的综合标志。这段时期,上海年轻人习惯于军帽内里衬一层硬纸板,帽型更挺。旧时代上海四川路桥,泥城桥头,有人以抢帽为生,黄包车准备冲到桥下,客人头戴苏缎瓜皮帽,燕毡帽,瑞秋帽,灰鼠皮帽,高加索黑羔皮帽,英国厚呢帽,下桥一刻,有人五爪金龙,一捏一拎,头上一空,车子飞速下桥,难以追回,帽子卖于专门旧货店。几十年后此刻,也有人专抢军帽,临上电车,电影散场,进男厕所小便,拥挤中,冷清中,头顶一轻,军帽消失。或是三两青年迎面走来,肩胛一拍,慢慢从对方头顶,卸下帽子,套到自家头上,戴正,扬长而去。军帽价值,在极短时间内,地位高到极致,但是行抢者一般自戴,不存在倒卖关系,这是上海历史的奇观。当时全体国民崇尚军队,风行景从,最高的职业象征,只在军容军装。此外,国家体育并不废除,代表了蓬勃朝气,也因上海体育系统“上体司”红卫兵,一枝独秀。军装与运动装的趣味结合,引为时尚。当时上海的市民服饰,普遍为蓝灰黑打扮,其中出现这类出挑的男女,就有电影效果,满街蓝灰黑的沉闷色调,出现一个女青年,娟娟独步,照例身穿三到四件,彩色拉链运动衫,领口璀璨耀眼,裤脚绽露红,蓝裤边,外露脚背的红袜,蓝袜或者黄袜,这种视觉效果,既是端丽可喜,也等于蜺螭乘驾,驰骤期间,醒目显眼,见者无不惊赏,这种实力,色谱,趣味,精神内涵,实在与前后历朝历代,任何细节文化元素,扮相,品格,质地,无法相较,流行与流氓,一字之差,即也是讲,车中的男女,与年前革命小将的内涵,渐行渐远,完全化为两种人。两男一女三个青年,坐于车厢中部香蕉位子,一男紧靠一女,军装盖于两人之上,女生靠紧男生,眼睛紧闭,粗看是平静,但是军装下面,一直是动,使得女生一直有表情,车子右转弯,香蕉位子横向左面,更是醒目可观。姝华有点异样,身体分开了一点,轻声说,想下车了。沪生说,过几站就到了。姝华说,大概是晕车。姝华低了头,面有红晕。香蕉位子又移动到眼前,军装下面,一直是动,抖,女生两腿相绞,眼睛紧闭,嘴角时时抽搐。车子开开停停。忽然男生对一个中年乘客说,看啥,当心吃生活。中年男人不响,立刻别转身,静看窗外,捏紧了拉手。沪生对姝华说,靠过来一点。姝华不动。沪生轻声说,我不禁要问,这种情绪,太消极了,世界并不荒凉。姝华怒了,扭身看定车窗外,一路无话,到了站,急忙下车。

该日,天色发灰,站牌旁等候的阿宝,看上去也是灰蒙蒙。沪生见到阿宝,松一口气,姝华也松弛下来。阿宝身边,是曹杨新村邻居小珍与小强。小珍提议去长风公园,大家同意。小强带路,穿过公园附近大片灰扑扑的菜地,田头照例有零星老坟,有几种砖墓,只埋了半棺,四面用青砖砌漏空狭长墓室,上盖青瓦,现已经一律毁坏,破碎棺材板横于田埂旁。长风公园内,秋风萧瑟,游客稀少,景色发灰,发黄。灰黄色“银锄湖”上,只几叶小舟。游人食堂业已关闭。大家逛了一圈,索然无味,只得爬上湖边的“铁臂山”,登临山顶,传说可以看极远的景致,是当时所谓沪西第一峰,望得见市中心国际饭店,及苏州河旁大小烟囱。然而此刻,这些远方风景,包括沪西细节,已经朦胧。姝华说,上海,一副灰扑扑的荒凉。沪生说,亭子间文人的《夜夜春宵》,讲四十年代一对杭州男女,到国际饭店开房间,茶房领进去,两个人去看窗外风景,一眼发觉,上海的西南角,有一座小山。姝华冷笑说,这种书也谈了。沪生说,是批判的眼光谈呀。阿宝说,小山,距离不对吧。小强说,铁臂山,解放后堆的呀。小珍说,啥叫开房间。沪生说,真想不到,两人发觉的小山,是佘山。阿宝说,市中心,一眼看到七八十里外,不可能的。姝华说,下等文人,还有啥可以讲。沪生说,只能推断,三十年代,空气好,房子少,“步行串联”的阶段,我走过七宝,走到佘山,走了整整一天,脚底起几只泡。沪生讲到此地,极力朝西南面佘山方向瞭望,远方与近旁,同样灰色,缥缈如雾。小强拎了一袋老菱,此刻请大家吃。姝华勉强剥了一只。阿宝与沪生,吃得满地菱壳。小珍提议说,我湖州的娘舅,开船到了上海,大家要不要去前面,盘湾里码头,到船上去看看,近的。于是大家下山,满园萧条,秋叶飘零。姝华说,眼前景物只供愁,我已经发冷了。

公园对面,是华东师范大学后门,大字报仍有不少。五个人晃进校门,荡来荡去,东张西望,越朝里走,人越少,无意之间,逛到一个冷僻地方,一小片葡萄园,枯枝败叶后面,有一排铁丝网,内有狗吠,但看不见狗影。不远就是大学天文台,满眼荒凉。一幢大楼门口,碎纸乱转,楼厅里,到处是垃圾。大家顺楼梯上去,灰蒙蒙,空无一人。走廊两面的房间,摆有大小玻璃瓶标本,部分已经漏气,破裂。光线照到的地方,是灰黄色,液体浑浊,仿佛是浸泡咸菜或者肚肠,暗褐形状,全部像是腐败,地上大量碎玻璃,黏腻液体。小珍捂紧面孔说,快下去。姝华朝走廊叫一声,有人吧。引起走廊回声,一串窣窣的响声,像有动物爬过,空气里福尔马林气味变浓,复杂起来,暗中作响。小珍说,真吓人,我下去了。大家不动。味道越来越刺鼻,时冷时热,有一阵喘息,也许锅炉漏气,水管渗水,破窗里一阵风移动,砰的一响。传来几声狗哭,走廊深处,似有哭声回应。沪生后背发冷,拉了姝华,跟小珍下楼。阿宝与小强奔下楼来。小珍说,怪不得大学闹革命,原来,比殡仪馆还吓人。小强说,大概有僵尸,棺材,有赤佬。狗大吠,大家奔了一段路,才算停下来。眼前灰色校园,灰蒙蒙领袖像,灰蒙蒙湖浜,亭子,荒凉程度与隔壁的公园一样。沪生说,一场噩梦。姝华说,如果是夜里,这幢房子的味道,等于《巴斯克维尔猎犬》,《四签名》。

五个人晃出大学正门,过了马路,斜对面,便是盘湾里沙石码头。大家直走进去,见到了苏州河,岸边一排大型抓斗,景色开人心胸,变得暖温异常。大家跟定小珍小强,熟门熟路,走上一条湖州拖轮,船老大就是湖州娘舅,向大家招呼,请上甲板。拖轮不算小,船舱里,玻璃明亮,舱板两面叠了棉被,可以靠背。湖州娘舅让大家坐定,拿出老菱,成段青皮甘蔗招待,行灶里,是热腾腾湖州肉粽。小珍说,哥哥姐姐,不要客气,我自家娘舅。此刻沪生感觉,四周恢复了正常。舱板与窗外苏州河,临流沦涟,同样上下左右浮动,颜色变亮,闪金碎玉,显露生动韵致。大家吃甘蔗,吃粽子。湖州娘舅说,每两个礼拜,我运一趟生石灰到上海,已经做了七年,尤其对苏州河的盘湾里,相当熟了,相信吧,我眼睛闭紧,也靠得稳码头。沪生笑笑。船舱里一股粽叶香,大家讲了一番,精神起来,再去甲板上望野眼。湖州娘舅说,前面就是沪杭线,凯旋路铁桥,《战上海》电影,解放军开火车进上海,经过铁桥的镜头,拍的就是这座桥。阿宝说,我第一次听到。湖州娘舅说,苏州河像盘肠,就是盘湾里的来由,对面是以前的圣约翰大学,也叫学堂湾,一座“学堂桥”,去年拆掉了。沪生说,拖轮吃水多少,是铁板船,还是水泥浇的。湖州娘舅说,内河拖驳,一定要用钢板焊,只能跑里港,如果开长江,叫外港,开杭州湾,叫新港,俗称的“黑底子”,是夜航船,“红底子”,日班轮船。此刻,大家发现,东面来了一条巡逻汽艇,由下游开来,汽艇头翘得高,分来的白水,像唱老生戏的白毛髯口,吞波吐浪,艇后小红旗,猎猎飘扬,拖了一具死尸。白浪分开,死尸面孔就朝上,相貌如生,随了艇身,于浪里起伏,如果尸体两手活动,几乎是仰泳运动员。湖州拖轮开始起伏。大家不响。湖州娘舅说,落水鬼面孔朝下了,是航速太快,死尸就轮番打滚,跟流速有关,一般静水情况,男人做了落水鬼,是面孔朝下,女人是朝上,唉,这个死人,跳了黄浦了,或者跳泥城桥。大家不响。湖州娘舅祷祝说,弟弟,小师傅,做人有悲有苦,不要觉得冤枉,早点到阴间去投胎,冬至日,我烧一点楷钱。汽艇顺了河道转弯,艇后的白浪,时隐时现一根绳索,水波不间断冲刷死尸面孔,漾起细花来,面孔埋下去,又翻转过来,一对赤脚出水,拉出一长道波痕。天色又开始发灰。最后,汽艇拖了死人,穿越了沪杭线铁路桥。对面曾经的圣约翰大学,像一幅图画,再后面,应该是旧书里多次写到的兆丰公园,即中山公园,看上去极为宁静,黄中带绿。姝华与沪生立于船头,沪生看定这块黄中带绿的树冠,想到了华东最大最高的法国梧桐,但看不清晰,河水东流去,听到附近火车鸣笛,沪生不响。姝华手扶栏杆,忽然轻声读出《蘇州河邊》几句歌词,河邊只有我們兩個星星在笑風兒在譏輕輕吹起我的衣角我們走著迷失了方向迷失了方向僅在岸堤河邊裏彷徨不知是世界離去了我們還是我們把她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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