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太君,我啥都说。王长林是新四军的人,他们诈降,宪兵司令部就是他们几个合谋打的。”
“那你是干吗的?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
“他们秘密开会被我发现了,王长林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别告密。”络腮胡一句谎话出口,后面越编越顺溜。藤井很满意地听着何大头翻译的供词,赵小六子添油加醋地记录着,不一会儿就整出满满两大张来,熟练地拿着印盒过去让他摁了手印,看一眼藤井。何大头作好作歹地求着,藤井点头让两人把络腮胡从拷问架上放了下来,络腮胡已经是奄奄一息,赵小六子给了他一碗水。
三天后络腮胡喝了断头酒该上路了,但他自己还不知道。络腮胡吃饱了,又喝干了碗里的酒,对何大头千恩万谢,对他说:“请你务必转告横田大佐,张震不是好人,提防他,他不是共党奸细你砍了我脑袋!”
何大头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说:“兄弟,你别害我,这话我带不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看他把我害得多惨?我不是奸细,他才是!”络腮胡嘶声大喊。
何大头感慨地摇摇头说:“兄弟,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人家背后有人,佐藤不敢动他,横田也容他三分,为什么呀?为他和那个罗小姐好啊。罗小姐是谁?是近卫小姐的密友,那是天皇贵胄,和近卫家搭上关系就是和天皇家搭上关系,你跟他作对就是找死!砍你脑袋?明年今天就是你忌日了,醒醒吧。”
他一脸怜悯地低声说,“你啊,就是个替罪羊,大家都指着拿你给上面一个交代!”
络腮胡傻傻地看着何大头,那脸上的不屑和不耐烦说明了一切,他一下就软了,出溜到地上跪着哀求:“什么?明年?今天?忌日?今天我就要死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他茫然看着何大头的眼睛,何大头忽然有点可怜他了,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生来就是扛枪玩命的狠角色,可一旦降了日本人就变成稀泥软蛋了。
“降将不是将啊,兄弟。”何大头感叹着。络腮胡忽然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日本人手里的一把刀,用完了随时可以扔掉,不管他们让自己干什么给自己什么,都是因为自己能像条狗一样帮他们咬人、敛财、消除他们周围的危险。现在,自己最后的用处就是为他们解决一个麻烦——完结这次事件。
他号啕着扇了自己两嘴巴:“降将?我就是条狗!日本人的狗!我早就该死了,在北大营被攻击时,在卢沟桥炮响时,在淞沪战场上!那时候我死了是英雄!现在,”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脸色灰败,“这手上都是血,都是血,中国人的血……天啊!你怎么就不让我早死了呢?!”他疯了,他捶打着地面,拉着何大头的裤腿嗷嗷哭着说,“我是不是早就该死?我帮日本人杀了那么多人,干了那么多坏事,四爷想杀我,国军想杀我,百姓想杀我。可没想到现在是日本人要杀我!哈哈哈!日本人要杀我!日本人!小日本,我×你十八辈儿祖宗!”
他哭着哭着忽然狂笑不已,“小日本!老子过十八年还是一条好汉!”喊完又继续哭号。
何大头不耐烦且胆怯地踢开了扯着他裤子的双手,冷笑了一声:“希望那时候日本人还在这儿。”
络腮胡喃喃道:“如果那时候他们还在这儿,我要做一个英雄!杀鬼子的英雄!”
何大头完全不耐烦了,走到牢房门口朝外面等着的鬼子兵一歪头,两个鬼子兵端着刺刀枪进去,把趴在地上的络腮胡像狗一样拖起来,半拖半拽用枪托驱赶着朝外走去。阴暗的走廊里,空洞洞回响着铁锁锁铁门的哐啷声和络腮胡的哀号。
这不是络腮胡想要的结局。他两眼望天,天上飘落冰凉的雨丝,鲜红的血飚上天空又溅落在污浊的泥水里时,他眼前浮现出老家的白山黑水,那些洁白的雪花……
此刻,横田手里的香烟换了一支又一支,房间里烟雾缭绕,时间嗖嗖地过去,他把烟头捻灭在烟缸里,使劲捏了捏眉心,把满桌子翻开的案卷一推,喃喃自语道:“鸡肋,都是些鸡肋!”说完仰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再三斟酌,他决定留下这些“鸡肋”,甄别再搞下去也没意思了,留着这些“鸡肋”去为大日本帝国当炮灰吧。
横田走了,宁城特务机关名存实亡,日籍人员装备和侦缉队全部划归宪兵司令部,南大营的龟田兼任宪兵司令,张震还在当着他的大队长,罗芳继续在特务机关做翻译工作。每个汉奸都知道,好日子完了,自己已经失去了皇军的信任。
宁城周边在鬼子大力扫荡清乡后抗日武装销声匿迹,维持会遍地开花,一片“祥和平静”。很快,南京政府派人来筹建政保局、警察局,宁城的伪政权成立了。
暗瞳小组全员静默,每个人都依自己的伪装身份小心翼翼地做个“普通人”。
张震和罗芳在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中紧锣密鼓地为自己“织网”,广交朋友,团结拉拢所有可以利用的人,为自己织一张密密层层严丝合缝的保护网。何大头忙于在藤井、龟田那里寻找新靠山,而苟六壬自知直接靠日本人很难,钻头觅缝进了南京系的警察局。
南京派来的政保局局长冯静之,也在疯狂地建立伪政权机构,扩张自己的汉奸势力,成了宁城汉奸统治的头头。
宁城,看似波澜不惊下暗流涌动,新的暗战,在酝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