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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偷来的栀子花(第1页)

芒种那天,妈妈从他们小区“偷”了些栀子花装在包里,给我带过来。我能想象,她在前一天傍晚时分以带爸爸散步之名,一圈又一圈地绕着那棵栀子花树走,假装漫不经心,实则在悄悄打探的样子。趁天光未暗之时,连哪几朵适合“下手”都已瞄好:树尖上那朵是刚长出来的,洁白婀娜;侧腰那朵昨天就开了,已显老态,半低头耷拉着;它旁边那朵是娇羞的新娘,花骨朵儿紧紧包裹,明天一准儿会开,可以视为目标……她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走。

待游逛得四下无人,妈妈从社区发的红色环保袋里拿出花剪,开始“工作”。先从树尖下手,因为目标较大,手抬得过高,容易被人发现,好,摘下一朵。转身过来,背后还有一朵可人的。噢,那花骨朵儿已微微张开了,也可以要……树枝都剪得不长,是一枝枝小侏儒。

爸爸木讷地站在旁边,嘴里发出轻微的“嘘嘘”声,他不是在这里放哨,他只是无处可去,离不开我妈妈。

妈妈带着爸爸来了,还带着前一晚偷来的栀子花。

每周五晚,儿子要回来,我也会请妈妈、爸爸一起过来,那一天最重要的事——一家人一起吃饭。一家人,也就五口,爸爸、妈妈、我、先生和儿子。

我牵着爸爸进卫生间洗手,妈妈高兴地从红布包里拿出“小侏儒”栀子花,短短的枝杆,精神的花枝。我家的花瓶大都长得又高又壮,一插进去,花的头就不见了,妈妈笑着喊:“不行不行,拿小点儿的花瓶来。”

我继续给爸爸洗手,接了温热水,爸爸的手一只紧紧地握着门边,另一只半伸半缩地任我捏着,抹香皂,搓泡泡,然后浇上清水洗净。爸爸的手很僵硬,没有捏成拳头,可是却感觉他用着捏拳头的劲儿,整个身体都紧绷着,他怕烫,怕冷,怕一点点水温的变化,怕一点点对身体的刺激。

不动是爸爸最喜欢的姿势。坐下,就不愿意站起来;站着,就不能坐下去。妈妈总说:“要把你爸从床上弄到厕所去解手,必须用腿抵着他走,抵一步,挪一步,推得慢点儿,就会尿到身上。”

给爸爸洗完手,我就去给妈妈找小花瓶,妈妈喜气洋洋地一边插花,一边给我一朵一朵地介绍她亲自摘下来的花:“这朵我看着还不错,刚刚开;那朵鼓起腮帮子的,明天肯定要开;这朵不怎么好,可能开了两天了。”

去卫生间接水时,妈妈发现地上有一摊水,回来去摸坐在餐桌边上翻书的爸爸的裤子,湿的。刚才我给爸爸洗手时,他就尿了,我没发现。

妈妈啥话没有,牵着爸爸的手去厕所换裤子,我将厕所门悄悄关上,听到里面妈妈在说:“你抓我的手干啥子,我给你换裤子。”

“来,拿水冲一下,乖,站过来点儿,洗一下屁股。”妈妈像是自言自语,没有人和她对话。爸爸歪着身子转过半边去,抓到一卷纸就玩,抓到一条毛巾也要打开合拢捏半天,妈妈的音量就要高起来:“喊你过来点儿嘛,你躲啥子嘛躲。”

一会儿又哄:“乖,哦,对头,过来点儿,给你洗一下舒服。”

换上一条棉绸裤子的爸爸出来了,妈妈继续在里面洗裤子。

我站在厕所门外,看着这个蹲在地上为爸爸洗裤子的女人,穿着棉布的直身短裙,因为裙子下摆过小,或者觉得碍事,她将裙子撩到胸间,露出了白色的内裤,还有肥胖的腿。她将裤子放进大盆子里,抓了个搓衣板放在里面,打肥皂,身子一前一后用力地揉搓着,其实洗一条裤子,不需要那么大劲儿的。但看那个背影,像使足了蛮力。

爸爸若无其事地站在门边,看着妈妈,不说一句话,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他能说什么呢。看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小脚碎步,窸窸窣窣地走了。

我望着蹲在地上使劲揉搓裤子的妈妈,其实这个背影已成了日常印象。只是我不常见,每次和妈妈微信,都只是听见妈妈报喜不报忧:“今天爸爸还是乖,只尿了两次;今天吃饭很乖,吃了一大碗,功过抵消。”

妈妈在微信那头哈哈大笑,爽朗地说:“女儿啊,不担心。

我们还不是要笑对人生。”

那次,回家看到妈妈摆在小餐桌上,插在塑料矿泉水瓶里的栀子花,我就知道一向节约到对自己抠门儿的妈妈,是舍不得为自己买花的。花一准儿是“偷”的。

当妈妈说周五要给我带花过来,我欣然默许。这个年近七十岁的女人,每天都在生活的泥沼里搅打,没有帮手,可是她还能在生活中看到花,我怎么能责备她?

此时桌上的栀子花,已是黄的黄,枯的枯,可是香味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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