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本县县尊还是文举出身、熬资历熬出来的吏转官,平素便被功勋武官转业的县尉轻视和压制,这县衙中谁说话最响,那还真不好说。
吴畏刻意结交、着实巴结了县尉大人数月,才让对方对他的称呼从“吴老前辈”变成了“吴老哥”,勉强论上了交情。
而这般出身边军、久经战阵、与县尊分庭抗礼的豪杰人物,在李白龙嘴里,只是轻飘飘的“我找冯国忠有事”。
些许感慨只是升起一瞬,便立刻烟消云散,吴畏客气道:“可有用得上铁线门的?敝派门众武功不成,但跑腿打杂还是得用的。”
李白龙很礼貌地致谢:“若有所需,一定相求。”
吴畏知道这是客套之言,不过江湖嘛,本来就是互相客气客气,对话已至尾声,他又问道:“解元郎,明年便要进京入试了?”
李白龙答道:“大宗师说我武道火候已成,自古无场外的武进士,如不进京考上一考,如何甘心?”
吴畏听得这话有点怪又有点熟悉。
好像是那些考来考去都考不中的老白痴才会讲的话,他当年听过许多。
而李白龙自武童试起高歌猛进,至江北道解试拿到魁首,已是连中四元,足见前途无量,说这般暮气沉沉的怪话,真是令人费解。
想不明白,那就说吉祥话吧。
于是吴畏拱手道:“令师姐金榜题名,高中探花,当年合县欢庆,犹在眼前,愿解元郎宏图大展,成就姐弟同朝的佳话。”
“承前辈吉言。”
言谈甚欢,而后作别,吴畏站在原地,目送李白龙信步走向兵刑工房后方的县尉衙侧门,这才回过头,瞪了曾孙一眼。
“听到了吗,人家明年就去武举了,你今天不磕这个头,他日便是把脑门磕烂,人家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唤作阿生的少年眼神明亮,摇头道:“我若是个天资有限的无能之辈,今日磕破了脑袋,人家也只会客气几句,不会把我放在心里,既然如此,何必叩头?他日我若功名有成,以同乡后进之身去拜他,人家怎会不见?”
吴畏显然爱极了曾孙,并未真正生气,他本来想再教训几句,但见到这孩子昂扬的少年意气,一时有些怔然。
而后,他伸手弹了阿生一个暴栗:“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番道理?”
那少年意气风发,骄傲道:“是从一本了不起的书里学的!我这道理,叫做莫欺少年穷!”
少年人讲话,天真又可爱,吴畏本想教训几句,突然想到了自己曾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少年时光,最终莞尔一笑。
罢了,儿孙自有缘法,老贼何必啰嗦。
“走吧,回家,今晚给你炒点聚犀米吃,再给你固一固根基。”
“好啊!”
老翁负手,少年挑担,祖孙一前一后,慢慢远去。
风中隐约传来少年郎好奇的询问:“阿爷,登闻鼓槌真的有这么重吗?”
这边,李白龙已来到县尉署的小院。
院子里有四个县兵,有两人赤着上身,正拿着石锁打熬力气,另两个围坐在石桌边,正在聚精会神盯着桌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见李白龙来,健身man撇下石锁,慌忙披衣,两个坐着的听到动静,转头一瞧,便跳起身来,急忙迎上来,唱喏道:“见过云骑尉。”
李白龙亲热地拍拍他们的臂膀,问道:“冯老二呢?”
那几个县兵显然是李白龙的相识,没有什么拘谨之色,七嘴八舌说道:“近日外地武者不少,今天已是第五个了,县尉哥哥正在教他规矩。”
一名县兵搬来石凳,用袖子擦了几回:“云骑尉少坐,我去通告一声,教县尉哥哥快些打发了那鸟人。”
“倒也不用,等等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