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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寰想让他在意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只是觉得这不公平。齐昭昀排兵布阵的才智顾寰是真正见识过的人,他还想见识一次,不过这次他是齐昭昀麾下的将军。但偏偏领兵挂帅的是赵渊,顾寰跟着做个副帅,而齐昭昀恐怕命中注定和宣政殿缘定三生。
凭什么啊?
顾寰越想越难受,往里面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齐昭昀:“那你想去吗?”
对这样一双眼睛多难顾左右而言他,齐昭昀也静默了一瞬,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好似什么情绪都没有,和小将军对视着,最后忍不住伸手拉着他坐下了,倒一杯凉茶给他:“将军这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军功肯定不是顾寰在意的,他早就不知道策勋几个十二转,威名赫赫,勇冠三军的冠军侯呢。
然而现在勇冠三军的小白狼只是泄愤似的一口喝干茶水,把白瓷盏往桌案上重重一顿,欲言又止:“这又……这又不是什么……”他毕竟不会真把已经成了陛下的赵朔当做父兄一样抱怨,一句话千回百转,最后说:“你又不会飞!”
他不是不懂赵朔的种种顾虑,可却觉得这防微杜渐太伤人心。齐昭昀倘若不愿意归降,有的是办法负隅顽抗,可能顾寰要和他缠斗一辈子,在澜江两岸互相攻伐,最后他不是在瘴气之中找到齐昭昀的骷髅,恐怕就得是成了齐昭昀的战俘。
比起你死我活,自然是当下好一些,至少他们都活的好好的。而齐昭昀既然没有绞尽脑汁的反抗,那赵朔为什么要这样防范他呢?
顾寰道理总是明白的,可他不懂人心,他不能懂。
齐昭昀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说真话,闻言居然笑得神采飞扬了些:“我会的可比飞多多了。”
顾寰顿时从蔫头耷脑到怒目而视。他想说我也是为了你难过,却说不出口。他早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打从巫烛从家里被带走的那一刻就不是了,当然知道倘若外人都为一个人难过的时候,这个人才是难过的源头,吼他就是不知好歹。
所以他怒目了一会,就怒不下去了,又蜷缩起来,低声失落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只是没有见识过,他想见一见其他模样的齐昭昀,更神采飞扬的,指挥若定也好,饶有兴致也好,他都想要见识,因为他错过了,而了解一个人首先就得把错过的都补回来。
但这想法才刚兴起,顾寰兴冲冲的,赵朔给了迎头一击,小将军简直要失望了。
他比齐昭昀自己还委屈,齐昭昀看着看着,心情居然逐渐明朗起来,伸手捏了捏小将军的脸:“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嗯?想闹脾气了?”
明知自己是被当成小孩子哄了,齐昭昀根本不想解释,也不想对自己说真话,大概是真话都太沉重,他们眼下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顾寰一咬嘴唇,硬是认了自己就是个瞎闹脾气的稚子:“我能给你写信吗?”
军中要和京里互通消息,一路上快马加鞭送密奏,因此也是可以鱼雁往来的,只是恐怕会迟滞许多。顾寰还没怎么有过远行千里寄信传书的经历,忍不住就问出来了。
他其实想说,那你要好好等我回来,然而仔细想想齐昭昀一向都不太好,得要人好好照顾,且心绪从来就没有好过,说这种话是何必?于是就只问了一句能不能给你写信。
那当然是能的。
齐昭昀点点头,道:“将军挂念我,我很高兴。”
这话有几分真?顾寰忍不住掂量一番,觉得也不算假,齐昭昀分明也是挂念他的,于是暂且心满意足,与齐昭昀坐在一处,说起了得知的其他消息。
第三十七章,折杨柳
不过这话题也不怎么风花雪月就是了。
“听说有人弹劾你。”
顾寰消息灵通,是因为他和赵朔密不可分,在新贵之中又故旧遍地,因此齐昭昀闻言也一扬眉,十分新鲜:“弹劾我什么?”
他在京郊大营堪称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新都的时候也一样,别说是弹劾了,连能知道他在做些什么的人都不多,难道是弹劾他佐封侯定官制这两件事么?
如果真是弹劾这两件事,怕不是失心疯了。赵朔才是那个真正点头的人,现在提出对齐昭昀的质疑真的不是在举国欢庆的好日子里给陛下添堵?
果然,顾寰说出的理由虽然也令人难以置信,但毕竟不是这两个。
“说是你写的那本书全都是江东的风土人情,是心念故国。”顾寰显然也不明白这里面的具体思路。
齐昭昀写的全是江东,理由很简单,他自己就是江东人,且赵朔要用他就是图他人头和风土都熟,否则还能是因为觊觎齐昭昀美色吗?这本书的本意谁看不出来是齐昭昀投诚之作,而赵朔百忙之中命令刊行,分发给群臣观摩,可不是让他们广泛谈论,勇敢弹劾的意思。
顾寰说得不大确定,因为这书是给他送来了,但他还没有功夫看,不知道里面到底写的是哪种风土人情,只知道绝不会是该弹劾的那种而已。他一解释齐昭昀也不说话了,二人沉默了一会,齐昭昀沉吟道:“你说此事最恼羞成怒的人是谁?”
“是陛下吗?”顾寰好似一头耳聪目明得意洋洋的小白狼,高高兴兴的答道。
齐昭昀点头,没把说陛下恼羞成怒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摆了摆手,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这事并不要紧,你别放在心上。何时拔营?”
他说不提了顾寰也就不问了,齐昭昀的嗅觉之灵敏,预测之准确顾寰几乎没有怀疑过。倘若要追溯出源头,大概是当年他带兵埋伏齐昭昀的先锋军,却被人家埋伏了个猝不及防之后,他就知道这人之奸狡自己是敌不过了的。小将军反应敏捷,当时也没有吃上什么亏,甚至过了两天还小胜了一次,又因为齐昭昀麾下已经军心大乱而趁胜追击,但他心里还是服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