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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昼仰头望他,用的是全然陌生的目光,好似第一次看清眼前人,以往印象里,那个懦弱可欺软柿子一般的皇兄逐渐面目模糊,一点点破碎、重组,最后化作此刻精明自负的帝王。
“因为朕,比你们都聪明。”雍盛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你的舅舅,为攀权附贵不惜做太后的帐中娈臣,堕尽声名。你的母妃,贪婪虚荣,枉有小智却无大谋,莽撞行事结果落得个害人害己,潦草收场。你呢,愚蠢,好色,急功近利,昏聩无能,上不能护母族周全,下不能庇奴仆近从,一生浑浑噩噩毫无建树……”
“闭嘴!给我闭嘴!啊!”雍昼被这诛心之语羞辱得崩溃大叫,面孔扭曲,死志顿生,“你杀了我!有本事你就快杀了我!”
他陡然一挣,连人带藤椅翻倒在地,狼狈且绝望地以头抢地,痛哭流涕:“阿娘,儿子对不住您,是儿子害了您啊,阿娘……”
他哭嚎,雍盛就任他哭嚎。
待他平复,死鱼一条似地瘫在那儿一动不动了,雍盛就命人去把人扶起来,绞帕子擦了脸,换身干净衣裳,接着体体面面地“躺”在藤椅里,只是面色灰白,麻木凄哀。
雍盛招招手,怀禄上前,走到雍昼跟前,将怀中乌木匣打开。
雍昼瞥了一眼,眉心重重一跳。
“这些都是太妃的贴身遗物,有她平日里惯爱戴的凌霄绢花,碧玺镯子,琥珀小盒,本来他们要拿去或卖或毁,朕不忍,索了来,好给你留个念想。”
雍昼死死盯着那匣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
“你放心,朕不杀你,不是不能,是不愿。古往今来,多的是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惨痛教训,但这些争斗除了使亲者痛,使仇者快,还能带来什么?”雍盛将手覆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嗓音柔和下来,“你姓雍,是朕的兄弟,以前朕想疼你护你,与你亲近,你却不给朕这个机会,所以朕不得不剪你羽翼断你爪牙,实是无奈之举,并非出自朕的本心。如今你无依无靠,朕却依旧是你的兄长,是你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只要你能放下成见痛改前非,朕也必真心待你,从此你我就同寻常百姓家的手足一般,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可好?”
雍昼在大悲大痛之后,双目无神如一潭死水,他在他掌下瑟缩,良久,苦涩发笑:“我那般对你,你要与我摒弃前嫌?你觉得我会信?”
雍盛耸肩:“有何信不得?朕一向大度得很。”
“我害过你,还差点就杀了你,差点把你的皇位抢过来自己坐。”
“那又如何?窥伺朕皇位的人岂止你一个?”
“哈哈,我知道了,你想收买人心。如此处心积虑,难道我对你还有用处?刚刚你还说我蠢得纯粹。”
“就是因为你蠢,今后才好控制,这是你的优点。”
“哈,总算说出了心里话!”
“这叫坦诚相待。”
“……”雍昼转动眼珠,“以前竟不知你这般能耐,藏得够深。”
“在抢风头爱显摆这方面,比起你来,朕的确是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