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仪式结束,高总迟迟不愿离开,我就陪着他,与现场的每一个人真情话别,目送他们离开。突然,高总伸手拉住我说:“小钱,今天是个周末,我想招呼退休的老同志们在一起吃顿饭,和大家聚一聚。”
“好啊!”我也很赞同。
“那你快去安排吧!”高总急切地吩咐我。
我就立即给几位老同志打电话、发信息。但事不如人愿,大家都有这样那样的事在身,表示不能参加。
为了不扫高总的兴,我就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请他吃顿饭。我把想法一说,他很乐意,我就把车开到老城街的聚贤楼,订了雅间。高总打电话叫来了他的牌友王烈。王烈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是政府某局的局长。
我点好菜到前台要了最好的酒,让王局长陪高总尽兴地喝。
这顿饭,高总喝了不少酒,也吃得很开心,还借着酒劲对我说了很多掏心窝的话。看着老领导开心的样子,我也就满足了。吃完饭后,我开车把他们送到他们常去喝茶的茶馆。分手时,高总拉着我的手,一直自责没能与同事们相聚。我安慰道,只要您有这个心,一定会有机会的。我给他保证,在合适的时间,由我组织安排,一定要帮他把这个心愿了了。他冲我笑着,笑得很真诚。
这很不容易了,老领导能把老同事挂在心上。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高总一直没有再和我联系,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老同志们相聚的事就此搁浅了。
进入冬季,我到三亚去旅游了。一天,突然接到高总打来的电话,他要我帮他约老同志们吃饭,我很诧异。
“您是不是去殡仪馆了?”我问高总。
“是啊!唉!真可怜啊!”他回答说,“唉,真可怜啊!咱们上次吃饭的王烈局长突发心梗去世了。他的老母亲还健在,孩子还没有上班……”
我在电话里都感觉得到高总是多么痛苦。我劝他节哀,别过于悲伤。
我还向他承诺,回来后立即联系他,约老同志们吃饭,了却他的心愿。
磨坊闹鬼
张婶家的磨坊闹“鬼”了。有人说夜里亲耳听到张婶家磨坊里有“鬼”
推磨的声响,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难怪头天磨了一半的麦子,在石磨上堆着,用箩筐扣着,第二天再来上磨时,却发现麦子少了。难道真的让“鬼”
运走了?这年月,人都吃不饱,“鬼”也缺吃的?
水龙湾村三十户人,就张婶家有一盘石磨,安装在前房里供全村人磨面。谁家需要磨面了,提前给张婶招呼一声,她按先后次序给每家每户排好队。村里磨面是有讲究的,即磨面时要把磨膛里剩下的面给主家留着,后边来上磨的人,把磨膛里的面透出来给主家拿去就当作是回报。主家攒得多了,就再磨几次,把细面给人吃,麸皮就留着喂牲口。这样不成文的规程,大家都遵守着、延续着,即使在缺吃少穿的年代,也毫无怨言。有了这份回报,张婶家就比别人家的日子好过一些:多吃点麦面不说,还能给圈里养的猪、院里跑的鸡,配上点好饲料。到了年底,杀了猪,宰了鸡,也能多卖几个零用钱,过个好年。仗着石磨的势,张婶说话就横,总爱挑别人的理,就连队长都得让着她几分。
现在可好了,让“鬼”一而再、再而三地一闹腾,也就没人敢去张婶家的磨坊磨面了。村里人对张婶本来就有怨气,现在就扛着粮食去了几里外的村子磨面,尽管羊肠小道崎岖蜿蜒,很不方便。张婶看着磨坊一天比一天冷清,脸就一天比一天拉得长,兴许是被“鬼”折腾的,她看谁都不顺眼。她在村里骂着说有人暗里使坏,给她家磨坊造谣,还说她咋就没见着“鬼”哩。她越骂得凶,人们就越避着她,磨坊真的就停了。
“鬼”把张婶家的磨盘闹停了,也把张婶的名声搞臭了。她家姑娘大了,也无人敢上门提亲。张婶家上一代人日子就好过,家底丰厚,住着前厅后院两进的瓦房。到了张婶这辈,日子有点衰落,人丁也不兴旺,先后生了几个儿子都夭折了,就守了个姑娘,还让这“鬼”闹腾得耽误了。
人们私下议论说她家的风水坏了,阴气太重。张婶的男人是个蔫人,凡事不做主,都由张婶摆置。张家姑娘三十岁时,才招了个上门女婿。小伙子从秦岭南边来,进了张家门,改名换姓叫张继民。张继民身体壮实,人又勤快,见谁家干活,都去帮一把,很快地,在村里就有了好人缘。让人惊讶的是小伙子说他不怕鬼,还会捉鬼。他说在南山那边,村子里也常闹鬼,他就跟在大人身后,看大人们咋样捉鬼。但他跟了无数次,终未见过一次鬼。每次只见那阴阳大师,手舞足蹈,焚纸上香,口里念念有词,最后就把“鬼”捉在了手心,还说一般人的眼是看不见的。
想着过去捉鬼的那些事,继民觉得既神秘又荒唐。有过此经历,继民也就不怕鬼了。过了春节,他择了个吉日把磨坊收拾了一下,还放了几大串鞭炮来驱鬼避邪。他以鞭炮声告诉村里的乡亲们,磨坊里的“鬼”被他赶跑了。
这么给大伙儿说的时候,继民心里还是有点虚。夜里,他守在磨坊里仔细听着动静,可再也没听到任何声响。他心里暗喜,没想到自己这一招真把“鬼”给治住了。
张家的石磨又吱呀吱呀地转起来了,继民也放心了,晚上睡觉都踏实了。村里人就说,小伙子阳气盛,把“鬼”给镇住了,说得继民心里乐滋滋的,似开了花。磨坊里又有人磨面了,继民得空就去搭把手,帮着干这干那。张家的磨坊又红火了起来。
张婶的腰杆又挺起来了,对人又是眉高眼低的。
春日里,菊花婶准备给儿子娶媳妇,过喜事要磨好多面,天黑了还没磨完。见天色已晚,继民收工回家走进磨坊,帮菊花婶把磨好的面装进袋子扛回了家,而把未磨完的二茬面就留到磨坊里盖得严严实实。
继民忙完就睡觉了。但半夜时分睡梦中的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声,趴在窗框上向外看,院子里黑乎乎一片,好像又没啥动静。他以为自己做梦了,就又躺下睡了。
可过了一会儿,磨坊那边又隐约传来了声响。继民睡不着了,难道“鬼”
又来了?不行,得起身去看看。
继民轻手轻脚地出了屋,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有风,寒气逼人。
他蹑手蹑脚来到磨坊门口,发现门竟然开着,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还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继民大喊一声。
“咣当”一声,是碗落地的声音。
继民冲进了磨坊,划着一根火柴,不禁大惊!只见微弱的光下,张婶坐在地上斜靠着面柜,耷拉着头,身旁掉着一只盛面的洋瓷碗。
“娘!娘!娘!”继民连叫了几声,张婶也没答应。
一阵冷风卷来,将磨坊的门吹得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