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02（第4页）

王老师给学生张鹏发了微信。这个机灵鬼，当年上学时，家距离学校二十多公里，他对他就特别照顾。张鹏家里特别穷，冬天冷了，他盖的棉被子太薄，王老师怕他挨冻，就把自己的暖壶拿给他暖床铺；他没有钱缴学费，王老师就替他缴上。张鹏上大学还是王老师担保从银行贷的款，才助他上完大学的。张鹏大学毕业后，去了南方发展，听说干得不错，当了集团副总经理，前年回老家，还在市里的高档酒楼请王老师和几个同学吃过饭。他还说，以后坚持每年回来，请老师团聚。不知咋的，这一年来，却没有了张鹏的消息。发出去微信半天没有反应，王老师就心情不悦。

学生魏龙是王老师班的班长，高中毕业后报名参军，几年后又考上了军校。前两年，他转业到市政府部门，担任一个局的副局长。他请王老师吃饭，酒桌上拍着胸脯说，在这城里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王老师给魏龙打电话说自己出了书，魏龙顿了一下，说他给老师赞助两千元，书就不要了。笑容僵在了王老师的脸上，他怏怏地把电话扔在了一边。

又有人发来微信，王老师拿起手机，是一个微信名叫小虫儿的人联系王老师，说要买书。王老师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就回了信息，问他是谁？

对方回答，我是你的学生王柱子。

王柱子？王柱子？王老师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半天还是没有什么印象。

“王老师，上次我们班同学们聚会时，我加了你的微信。我家就在学校后面住，我爸当时就在学校干清洁工，过去陪你下过棋。我现在在镇上开了家大型超市。”

王老师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他想起来了，那是一个木讷憨厚，长得憨憨的小伙子。去年春节，钱潇潇组织的同学聚会，邀请王老师参加，他也来了，在饭桌上很少说话。王老师急切地问：“你要多少书？”

“二百本。”

王老师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又确认了一下：“二百本？”

“是的，老师！我的超市生意兴隆，来往顾客多，我在超市里为您的书设个专柜，供顾客们阅读。咱镇上熟悉你的人和你的学生很多，大家都喜欢读你的文章。”王柱子进一步说。

王老师放下手机，走出小区。瓦蓝瓦蓝的天空，漂浮着轻纱似的云朵。

此情此景，王老师又想起了他当年教学生唱的那首歌：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

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

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

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啊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两天后，王敬业老师乘坐着学生程刚的车，拉着几百本书，开往他过去任教的镇上，去王柱子开的超市——他要去捐书。

母亲的教育课

我在乡村学校教书的时候，娘就特别挂心学校的事。每天我回到家里，娘就会给我说学校里哪个老师今天打学生了，谁今天没去学校上课去街镇上赶集了……

娘说的这些话，都是在村里干活时听人说的。我听娘说了，在学校里教书就更用心了。

在学校里，我教的学生大多是我们生产队的孩子，同学们与我熟悉，也亲近我。每当黑夜来临，我家的小屋里就特别热闹，那些娃娃们不是拿着书本来我家做作业，就是问这样哪样的问题。煤油灯下，孩子们围成圈，我一心一意辅导着他们认生字、读课文、做计算题。

娘看到活泼的孩子们，脸上挂上了笑容。灯光暗了，她就用手上做活的针，把灯芯挑一挑，屋里就亮堂多了。这时，娘走进灶间给孩子们烧开水，还给他们一个一个倒上。然后，娘就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角的暗处，摸着黑，坐在那儿小心翼翼地做手里的活儿。

期末到了，各年级先后进入复习阶段，学生们的作业都能自己完成，就没有学生来家里让我辅导了。娘就问我，山娃，这些日子，咋没有学生娃来？是你骂他们了，还是他们都学懂了？我告诉娘这是学校的教学安排，娃娃们现在都在复习旧课。

白天，娘下地干活；晚上，她回到家做没完没了的家务活儿。娘要强，自从爹病逝后，她就里里外外支撑着这个家，她能做的活儿，绝不让我去做。每当我伸手要帮她时，她都会说，快去看你的书；教书的人多看书，才能教好那些娃娃。娘没有进过学堂，没有文化，但她羡慕有文化的人。

我们村里能开药方的董先生，村里学校教书的程先生，娘都特别敬重他们。

在农活大忙的时节，先生们家里有活了，娘总是抢先去干。

“庄稼种不好，一季子；孩子教不好，一辈子。”这是娘对我说的。

娘说，村里人在一起干活时，不少人都当着她的面夸赞我，说我教书用心，耐得烦，爱队上的娃娃。娘说，她听了这些话，比地里多打了几袋粮食都高兴呢！娘又说，你们教书就像我们种地一样，是个良心活儿，时间久了，就能看出结果了。

不知为啥这些日子我回到家，娘不怎么和我说话了，她把煤油灯放在自己面前，不肯让我用。我跟她说学校里的事儿，她也默不作声。

“娘，你身体哪儿不舒服吗？”我急切地问。

“我是心里不舒服。”娘甩过来一句话，“我问你，村上的小虎、小花、满堂、翠玲、强娃都来咱家了，咋不见来生家的小儿子小龙呢？”娘似在审问我。

我告诉娘，小龙见我就害怕，他不敢来咱家。

“那他学习咋样？”娘追问着。

“不咋样！”我老实地回答。

“那不行！”娘放下手中的活儿，冷坐了半天，没有说话。

我也没敢抬头，沉默了许久。终于，我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小龙他爹把咱家祸害得不轻，他们家大人心里有愧，小龙每见到我，手都在发抖，他哪里还敢来咱家。他自己能学成啥就是啥呗。想起小龙爹张来生那丑恶的嘴脸，我都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