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侍卫们眼望豫王,犹豫不定。
却听一个尖而亮的声音传来:“那么请琼姑姑不妨自己先说说,是听从太后的懿旨,还是皇上的圣旨?”
蓝喜的声音……皇爷来了?!苏晏闻声转头,果然见景隆帝带着一干内侍与锦衣卫,从戟门外快步走入。
皇帝没有乘坐肩舆,许是从宫中策马赶来的,一贯从容儒雅的步态也显得格外匆促。
路过苏晏身旁时,他只快速瞥了一眼,在看到苏晏衣襟上的点点血迹时眉头微皱,便走过去了。
“母后万安。”皇帝独自拾阶而上,向太后行礼。
太后深吸口气:“皇帝也是来指责我的?”
“儿臣不敢。是有事想禀明母后,”皇帝朝她身后的配殿做了个手势,“还请母后随朕入殿详谈。”
太后可以在众人面前教训豫王,却不想与皇帝起冲突,便起身离开榻椅,在琼姑的搀扶下走向殿门。
殿门在两人身后关闭,将私下交谈的一对母子阻隔在薄暮余晖之外。
豫王趁机起身,匆匆下了台阶走到苏晏身边,关切问道:“伤得厉害么?哪儿还疼?”
苏晏的胸膛从刚才锤击般的剧痛,到现在反胃欲呕的闷痛,已经好转许多,勉强笑了笑:“还好。”
豫王左右顾盼,见两个太医唯恐引火烧身似的悄悄躲在廊下,便招呼他们过来诊治。
被亲王点了名,两位太医只好过来,又给苏晏检查了一番。
“这回是真受内伤了。”其中一名太医无奈地道,“背心上那一脚,劲气震动脏腑,心脉激荡之下导致咯血。”
眼看豫王脸色骤变,他连忙补充了一句:“好在伤势不算严重,待臣二人合计合计,开个方子外散瘀血、内养脏腑,养几日慢慢会好。”
太医自去开方子。豫王叫人搬来一张椅子,让苏晏先坐下缓口气。
苏晏漱掉满嘴血腥味,又喝了点热茶,感觉好了许多,问道:“王爷是怎么得知消息,赶过来的?”
豫王道:“亏得你家小厮机灵。猜到母后传召用意不善,你一走,他们便出门找人求助。”
沈柒未归,皇宫他们不敢去,唯独能找的也就剩豫王了。而且王府所在的澄清坊离他们住的黄华坊比较近,苏小北又曾奉他的命,给豫王府送过(治妇人漏下不止的)补血药材,与看门的也算混了个眼熟,故而很快就联系上了豫王。
豫王策马疾驰赶到太庙,刚好见到苏晏被踹倒的一幕,情急之下将灌注了真气的马鞭投掷出去,击落了执刑侍卫手中的金锏。
苏晏十分感激:“幸亏王爷及时赶到,出手相救,否则下官的小命今天就交待在这里了。”
豫王叹口气:“我没想到母后……罢了,多说无益,且看皇兄如何处理罢。”
*
配殿内,皇帝亲手扶着太后落了座。
太后坐下后,拂开他的手,冷淡地道:“说罢,是要为那苏十二求情,还是也学着你弟弟忤逆、冲撞我?”
“母后言重了。朕请母后入殿,并非为苏晏,而是另一件事。”皇帝从怀中掏出一卷帛纸,递了过去,“请母后过目。”
太后带着点疑惑接过来,刚展开纸张,从纸卷中间掉下一串飞天鸾凤璎珞。这璎珞看长度,是女子压裙幅的随身饰物;看制式,非后宫妃嫔不得用。太后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想起来:“我记得卫兰生辰那日,西域刚好进贡了一批璎珞首饰,她喜欢凤凰,自己挑了这一串。皇帝这是何意?”
景隆帝示意她继续看那张纸:“这两件东西,都是从咸安侯府的门客、真空教鹤先生的卧房中搜出来的。”
太后一看之下,先是茫然、继而震惊,最后转为了怒不可遏——
她猛地将图纸揉成一团,掷在了地上,面色铁青,嘴唇颤抖。
皇帝抚着她的后背,劝道:“母后息怒,保重凤体。”
太后鲜红的嘴唇失控般**着,好几次扭曲成凄烈的弧度,只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她颓然地向后跌坐在椅面,长而痛楚地嗳了一口气:“这个贱人……我这般厚待她,她却拿刀割我的肉、剖我的心!”
“卫氏失贞失德,朕怒过之后,心寒如冰,此后再不想见她。若不是看在昭儿的份上——”
太后陡然抓住了皇帝的手背,有些骇然:“昭儿该不会……”她连连摇头,“应该不至于、不至于。”
皇帝道:“朕本想将她的罪行公告天下,但因考虑到昭儿,怕他将来遭人闲话,故而隐忍不提。下旨让苏晏去搜查卫家两个侯府,果然抓到了七杀营主与鹤先生。七杀营主被豫王出手困住,突围失败,畏罪自尽,鹤先生被押上囚车后又被其党羽劫走,锦衣卫眼下正在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