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门边有动静,阮薇回来了,裴欢立刻换了话题。
她一进来看到裴欢正拿着两个沉香摆件和严瑞聊天,那东西不大,可一摆弄起来立刻漫出暗香,整个病房里都是幽幽的味道,让人凝神静气,一下就轻松不少。
裴欢听说他情况不错,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总算放了心,她坐下说了几句话,问阮薇花店还会不会再开,阮薇还没决定好,告诉她:“暂时停业一段时间吧,等我陪他养好伤再说。”
裴欢起身准备离开,阮薇也有一阵没见她了,一直把她送到楼下,两人聊起最近的事,裴欢心里一动,问她:“你准备和严老师就这样过下去吗?”
阮薇没说话,想了想才说:“我答应他了。”
也许之后再过几年,平平淡淡,像其他人那样结婚,没必要再具体去规划什么。
这让裴欢突如其来很感慨,两人站在医院门口等司机把车开来,一时都安静下来。
身边就是来来往往进出医院的人,晴天无云,晒得人有些困倦。
裴欢有意无意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她理解她的心情,和她说:“过去我也想过,我从小就喜欢他……十几岁就和他在一起了,后来我也试着去逃避,人这辈子有那么多条路,何苦放不下,明知死路还要走。可是你知道吗,等你真的离开了,有时候夜里醒过来忽然找不到他,那种感觉……让人难过到连哭都没有地方哭,骨头里都发冷……那才叫遗憾。”
阮薇闭上眼逼自己忍下去,她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伤心全被裴欢戳穿,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假装坚强,等到被别人说出来,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痊愈,只是忍到麻木。
裴欢的车开来了,她放开她笑:“好了,怪我,又惹你难过……我先回去了,等严老师出院我再去找你玩。”
阮薇点头:“下次别送东西了。”
裴欢摇下车窗让她快走,阮薇回头看的时候,裴欢已经坐车离开。
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女人最好的青春岁月,可裴欢一出现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那张脸年轻而艳丽,走两步都要有人尾随,分明就是娇生惯养宠出来的脾气,却不让人讨厌,勾着人想对她好。
有爱的女人才勇敢,相爱的人才幸福,裴欢爱的那个男人也把她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谁都看得出,她的爱人用尽一切把她保护得人人艳羡。
可阮薇呢……她正对着医院大门,那上面的玻璃没人清洁,刚好反射出一道苍白暗淡的人影。
叶靖轩毁在了芳苑,她也死在那一天。
以前裴欢和她感叹,她拍过那么多剧,哪一出都没有自己的经历波折,如今阮薇真正明白,人生如戏,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悲欢喜乐,全都身不由己。
她也想坚持下去,可她偷了叶靖轩的芯片还不回去,如今他人在兰坊,钱权名利一手在握,他距离规划中的地位只差一步,何况他身边还有夏潇。
阮薇连半点坚守下去的理由都没有。
之后几天比想象中平静,什么事都没发生,阮薇没有再去联系叶靖轩,与他相关的一切人也没有出现。
伴随着夏天的到来,沐城也进入了一年最好的季节,一切都偃旗息鼓暂时太平,谁也不知道下次天翻地覆是什么时候。
阮薇没有心力再去胡思乱想,她安心往返于家和医院。好在严瑞的伤恢复很快,他渐渐能起身,陪她在走廊里走一走。她抽空去买了一个花瓶,把别人送来的花都摆在病房里,颜色不再那么单调,让人看过去心情都好起来。
到下午的时候,严瑞躺了一会儿似乎睡着了,阮薇一个人拿了两本书去看,病房里有个飘窗,本来是放东西用的,她收拾干净后正好能坐在窗边。
病房不高,就在二层,楼下种了一棵槐树,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年,枝繁叶茂,环境很好。
她伴着树梢的绿意看书,书上早有那么多旧字: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阮薇看到这一句话终于释然了,她把书抱在怀里,靠在玻璃上向下看,日光倾城,余生只剩下这样细微而琐碎的日子。
涸辙之鲋……
阮薇一个字一个字念给自己听,目光漫无目的地停在楼下,那里正好是住院部的侧门,建出一个休息用的小花园,里边种着常见的刺柏和野花。这个时间病人大多数都回去午睡了,她盯着花园出神看了一会儿,树影之间,只有一个人坐着。
那样昭彰的轮廓,连阳光都退让,明明隔着无数层树叶和藤蔓,可阮薇只看一眼也认得出,那是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人。
她忽然坐起身,放下书就往楼下跑。
和以前一样,等到阮薇好不容易追到楼下,花园里什么人也没有了,空荡荡的,只有风,温热地吹在脸上。
她回身看见那人坐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包好的花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捧,全是紫色的蔷薇,只有南省开得出。
阮薇抱起那些花,太大太多,几乎就要拿不动。这一次她学乖了,没有不自量力去追,叶靖轩不想出现的时候,她永远都找不到。
她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抱着花走回去,忽然想起告别那一天,他说过的话:“今天没带花送你,明天补上。”
她慢慢上楼,一边走一边数怀里的花束,不多不少,正好十一束。
原来她离开叶靖轩只有十一天,回头去想,竟像半生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