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治风尘仆仆的样子,却是丝毫不减英气,身上的锦服也沾染了尘埃,不再那样整洁。他比之前清瘦了许多,那双眼眸深深地凹了下去,下巴处更长出了青青的胡渣,有些不修边幅的邋遢感觉。
这样的容治,是苏碧落不曾瞧见过的。
容治将马儿拉到一边,顾不上系好缰绳,几个大步沉稳地走到苏碧落面前。他的神情很凝重,还有些激动,低下头望着她僵住的小脸,沉沉唤道,“碧落。”
“阿治。”他这么一喊,苏碧落就露出了笑脸。
容治瞧见了她的笑,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奔波都没了疲意,一下子精神十足。
容治的突然到来,诧异的不只是喜儿,整个苏府的人都十分诧异。
毕竟之前的事儿闹得苏府沸沸扬扬,下人们虽然不敢说,但是私下里全都知道。这位姓容的公子,家中权贵,先前已经给过苏碧落下马威,让苏碧落难堪。如今他又出现,府中上下不敢多说什么,但是同仇敌忾,因为大小姐的关系,待他也热情不起来。
二夫人冷冷嘲讽,这个时候不对着苏碧落了,对着那容治。她一口一声容公子,话里行间夹棍带棒。喜儿心里舒坦了些,只觉得二夫人总算是做了一件事儿,也知道什么是自家人,什么是外人了。
“二娘,勋儿快下学了,你去接他吧。”苏碧落仅那么一句,二夫人讪笑着走了。
容治一声不吭,整个人沉默得吓人。
苏碧落带着他去了厢房,命喜儿准备了洗梳的水,又替他备了干净的衣服。过了半晌时间,那个潇洒不凡的容家少爷又回来了。苏碧落带着他去膳堂,她亦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尝这尝那,片字不提他的婚事。
苏碧落咽下最后一口饭,拿着巾帕擦了擦嘴,轻声问道,“阿治,天好热啊,我们去游船吧?”
容治的心思还全在成婚那事上边,一时始料不及,待他回神,他已被她拉起,出了府去。
两人来到郊外湖畔小游,船家撑着船桨,小船儿便在碧绿的湖水里慢慢朝前而去。杨柳垂岸,夕阳西下,渲染出红金色的霞光,天上是一片恢弘,地下是一片静静波涛,相互辉映,洒在两张脸庞上。
小船上煮着清热的菊花茶,两人面对面而坐。
到了最后,反是容治沉不住气了。
这茶水也像是冰锥,让他感到有些难受。
“碧落,你都知道了吧。”容治捏着茶杯开口道。
她“恩”了一声,随即沉默。
容治又道,“那是我父亲与皇上幼时定下的婚事,我这边儿是不作数的。”
“原来北辽国的公主和你自小就定了亲,你们的姻缘真久。”
“那时我尚未懂事,不过是个孩子,哪里知道那些。他们现在要我与公主那丫头成婚,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我和那丫头一起长大,可我只当她是妹妹,怎会是儿女之情。况且,我绝对不会受他们摆布,他们想要怎样便怎样,这不可能!”容治徐徐说道,每一句却都说得斩钉截铁。他默了默,低声说道,“最重要的是,我心里已经有人,容不下第二个。”
容治的双眼,在这个时候格外清澈,黑洞洞的,像是昂贵的黑宝石,能将人吸附。
苏碧落盯着他的双眼瞧了半晌,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甚至可以听见船桨在水下摇摆的声响,湖水被轻轻划开了。
苏碧落没有笑,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就这么安然地瞧着他,语气平平道,“阿治,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最自在最放松最快乐。我一直觉得你是我蓝颜知己,那么我便是你的红颜知己。只是知己,却不是妻子,亦不是丈夫。你是喜欢我,可是你更赏识我,或者说,你更喜欢和我相处的氛围。”
苏碧落这么一番话,懵到了容治。
容治垂眸暗想,细想过往岁月,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其实从小到大,父亲一直告诫他,凡事都要第一都要赢。因为这个世上,众人只会记得胜者,不会记得败者。他所有的生活一直压力重重,没有喘息空间。惟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最开心。
“阿治,大丈夫敢作敢当,自己的事儿必要自己解决,一走了之不是方法,迎难而上,逐一击破,这才是明理。你这么聪慧的人,一定明白的。”苏碧落微微弯了双眸,容治瞧在眼中,只觉得她如往昔那般明媚可人,不骄不傲,不悲不喜,就这么在他面前。
这下换成他瞧了她许久,这个女子,难道真不是属于自己的么?
“碧落,你不喜欢我么?”容治竟是不信。
突然,空气里传来丝竹之声,琴声格外悠扬,隐约伴随着女子的嬉笑声。
苏碧落探头望去,只见前方驶来一艘大船。这船十分豪华,在这条小湖中显得格外庞大。舱艇高高的,淡绿色的幔帐落了下来,随风飘荡,其中几道人影依稀可辨。而那些女子笑如银铃,琴技高超,只让人觉得动听唯美。
想来是哪个公子在享乐!
“小姐,前方的船儿过来了,我们停下避避吧!”船夫在船头喊道。
苏碧落应允,船夫只将船划到岸边暂且搁浅。
那条大船就朝他们徐徐驶来,荡漾起的水花也比之泛滥许多。
待大船即将驶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那船忽然停了下来,只将他们所在的小船挤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