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父皇,按理说,她理应要敬他,爱他。
可他浑身上下,似乎没什么值得敬爱的地方。
世人皆知当今大魏天子司马昱是个骄奢淫逸,昏庸无道的人间修罗,在位期间,他任用奸臣,重刑厚敛,终日沉湎于酒色之中。
元茵流落在外之际,没少骂他狗皇帝。
结果骂着骂着,竟然骂到了自己头上——皇帝是狗,那她岂不也是狗?
也不知是不是放纵过度的缘故,前几年,司马昱突然得了一场大病,至今卧床不起。
元茵第一次见他时,他激动地喊了自己两声“卿卿”便昏过去了,再之后,她也甚少在宫里见到他。
他病得很重,浑浑噩噩,不问世事,大多时候脑子都稀里糊涂的,人也记不大清。
不过他一直记着“卿卿”。
卿卿,沈卿,元茵的母亲。
听宫里的老人说,皇上最爱的就是她的母亲沈皇后。
沈皇后聪慧过人,容貌倾城,皇上对她极尽恩宠。可惜天妒红颜,沈皇后刚生下她没多久,宫里突然走了水,大火整整烧了三个时辰,将夜都烧亮了。最后沈皇后命丧火海,而她也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
众人都以为她和沈皇后一块被烧死了,烧得连渣都不剩。
皇上崩溃不已,整日不吃不喝,自说自话,疯了一般。
过了很长一段日子,皇上不知是醒悟了,还是疯得更甚了,他开始怀疑沈皇后没有死,不仅没死,还带着她一块躲起来了。
于是他下令搜索全城,仔仔细细地搜,未果,又派人到各地去找。
这一找就是十八年。
元茵听完,总觉得不可思议。
她实在想象不到父皇是怎么做到一往情深又荒淫无度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灵肉分离?
*
“卿卿。”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父皇。”元茵边应声边绕过屏风,来到了床边,“是我。”
司马昱斜靠在隐囊上,面容消瘦,眼下青黑,憔悴得很。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元茵,良久,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一丝清明,“隹婷。”
这是元茵的本名,司马隹婷。
然而除了司马昱,没人会这么叫她。
“父皇。”元茵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父慈子孝的场面她虽见过,但她一直没有切身体会过。
司马昱颤巍巍地抬起手,上下轻摆了两下,示意她坐下。
元茵点点头,挨着交椅坐下。
她先前同他说话,一直是低着头,半听半不听,然后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他就困了乏了,她还从未仔细端详过他的脸。
如今一瞧,她忽然觉着他这脸色憔悴得有些古怪,不像是病的,倒像是——
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元茵眉头一跳。
谁这么大胆子?
“朕上一次抱你,你只有这么点大。”司马昱比划了下,随即虚弱笑道:“没成想一转眼,你就要出阁了。”
一模一样的话,元茵听了好几遍了,每回来,他每回都要讲,一个字都不带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