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28章（第1页）

披星戴月、挑灯夜战。柳川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整理出电站的整改方案。他约了邱大，需要当面做个全方位的报告，这份报告关乎着秋实的未来。

接到柳川的电话，邱大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感动，就连他都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惺惺作态了。邱大的感动来源于柳川的援手，这些日子他想过很多，为何柳川要帮自己，聚能出事的时候，自己被吓得不清，急于与聚能和柳川撇清关系，说了不少违心的话，冷眼旁观着柳川被送进精神病院，聚能落得被清算。

这次眼瞅着他和上峰策划好的二期出售计划陷入僵局，毫无头绪、焦头烂额之时，柳川却出现了，他为何要帮自己？他的动机难道真是向安文小报告所打的那样吗？邱大内心有两种论调在激烈的辩论中。

正如柳川的判断，安文的小报告果然很快打到了邱大办公室。消防人员突然来找柳川，来的人与那天检查的是同一人。这也太巧了！要是听安文的分析，柳川就是腹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文认定柳川与消防串通，借助消防下达整改通知的机会，促使他顺理成章来帮助秋实公司，然后再与消防里应外合，除掉秋实。这么做的动机是柳川对邱大和秋实公司怀恨在心，恨聚能出事时没有帮助他和聚能摆脱困境。

邱大有脑子，安文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秋实二期的问题就摆在那里，如果柳川真的想使坏，那天到访的消防人员便是一个危险信号，只要消防查封掉电站，他和上峰费尽心机的如意算盘便会落空，到那时他真是万劫不复。可如果柳川是来帮自己解决问题的，这也是唯一能让他从现在不利局面中摆脱出来的人，只能选择信任。退一万步说，柳川真要害自己，他有的是办法，何必找同一消防人员大张旗鼓来现场，这不是落人口实吗？一想到这里，邱大心情明显好转起来，要听安文的添油加醋，早晚要抑郁而终。

柳川把汇报地点约在了秋实二期现场的会议室，这里可以避免办公室的人多嘴杂，适合谈尖锐的问题。邱大抬头一看，指针已接近两人见面的时间，他快步下楼，司机已在门口等候，二人向二期电站现场奔去。

邱大对柳川的谨慎考虑是赞同的，项目事关公司往上迈台阶，公司里人人都知道秋实制定的三年跨越式发展计划，如果第一步没跨好，势必会动摇军心，上峰也不止一次地提点过自己，他已经为秋实项目的资本运作扫清了障碍，买家甚至到了不得不买的地步，这种好事就像一位著名的企业家所说：“站在风口上连猪都飞得起来。”这种机会绝不能放过，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一辆小车悄无声息驶入现场，邱大从车上下来直奔会议室，柳川已恭候多时。邱大对柳川的报告期待已久，他需要一个结论，会影响到下一步商业运作的重要结论。

开门见山，柳川介绍着他针对秋实二期搜集的资料，包括延伸到供应商层面的技术细节，加上他对整体系统的数据跟踪。柳川的介绍第一次让邱大真真切切地重新审视了秋实二期，安文从来不会用这么翔实的数据来汇报。

汇报材料来到最后一页，柳川终于要说出那个大胆的结论，他需要向邱大证实。柳川关闭了投影，转身看着邱大，问道：“邱总，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柳川犀利的眼神再次显现，这与他发病前邱大见过的目光一模一样，目光中透着不容质疑、不容隐瞒。会议室只有两人，邱大收起漫不经心的做派，连忙从椅子上直起后背，他被柳川的气场所镇住，点了点头。

柳川见状，开始了他的陈述：“我想秋实二期为了提高利润空间，刻意降低电池的成本，这无可厚非，商人就是要追求最大利润空间，但有一点，你隐瞒了。”邱大被柳川盯的鸡皮疙瘩撒了一地，柳川想知道的难不成是……虽然技术问题隐瞒不住，可没成想，连最核心也是最不容易发现的问题就这么被柳川抓住了？难道他想说这个？

邱大有些紧张，目光中晃过一丝慌乱，他很害怕柳川说出那个我知你不知的问题，他坚强地保持微笑，洗耳恭听柳川的发言。

柳川放下手中的笔，拿出这些天他做出的数据分析，说道：“邱总，消防、电气设计这些问题都是暴露在外面的，我们还好解决，但我接下来说的问题，出自……”柳川停顿了一下，用手指着报告上用红笔标出的数据，字字中肯地说道：“是电芯！”“不可能，怎么会是电芯呢？”邱大第一时间跳了起来，他极力否认着：“绝不可能！”

看着邱大一反常态、急于否定，柳川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柳川抬起身子，在会议室里缓缓踱步，绕到邱大的身旁，眼神严肃、态度坚决，说道：“邱总，我这次来秋实二期，并不是你们猜测的来揭发或者搅局，聚能公司是我的心血，也被我亲手葬送了，我就算现在倾其所有也挽救不了郭庆的生命，这是我终身的遗憾……”柳川情绪有些激动，他低着头缓了缓，接着说：“秋实二期虽然是国内一线厂家供货，但是……你们用了B品！而这一点，足以瞒过所有人。”

邱大身上的汗顺着背爬上了额头，确实，用了B品，此事就连安文都一无所知。“你说话要负责……”邱大心态有些崩溃，极力否认着，如此绝密的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柳川冷笑了一声，他对邱大的抗拒有心理准备，继续说道：“B品和A品从外观上看几乎完全一样，刚出厂时差异不大，准确说想刻意隐瞒是有办法的，然而在后期使用当中，差距会越来越明显。可到那时，项目已转、钱已落袋、维护问题转嫁给第三方负责，这……是黑心商人的一贯伎俩。”

邱大对柳川的指责并不想正面回答，他不能顺着柳川的判断往下，他缓缓喝了一口茶，故作镇静，避重就轻道：“秋实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通过消防部门的验收。我不想谈论A品还是B品，我请你来也是想解决整改的事情，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我会全力配合，但如果想节外生枝，我也会……全力阻止。”全力阻止这四个字好像代表着什么，邱大说的言辞凿凿，丝毫不提电芯品质问题，他转移话题来欲盖弥彰。

柳川心中暗想：“邱大这是想混淆主次、蒙混过关，这样下去，一定会万劫不复、自取灭亡，可他为何宁愿一条路走到黑，也不愿意正视问题，这背后的隐情到底是什么？”虽说邱大文化程度不高，但在柳川眼中他是实干家，可如今这铤而走险的举动，与之前认识的那个邱大大相径庭，柳川内心疑点重重，既已决定做秋实二期的技术顾问，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问个明白。

柳川并不打算放过电芯品质问题，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邱大：“整个系统的问题中最难解决的就是电芯，这种电芯在使用中稍不留神就会引发事故，致命的是，秋实二期所有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这个隐患的存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邱大刻意回避着柳川的眼神，生怕一眼被看穿，心理防线依旧强硬，言辞凿凿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只要按照消防的要求整改就好。”

“六十天内完成整改，唬弄消防？”柳川嘴角带着一丝轻蔑，他提高嗓音，加重了语气：“唬弄消防，还是唬弄你自己，拿员工的生命当儿戏？！”柳川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呼吸一句比一句局促。

屋内气氛凝重的只能听见投影仪风扇的呼呼散热声，两人在会议室里的争吵也引来了屋外工作人员的议论。“这是怎么了？柳博士一向温文尔雅，发这么大的火？”“邱总又不懂技术，两人鸡同鸭讲，有分歧正常！”大家在外面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人会预见接下来发生的事。

“柳川，你别得寸进尺！”邱大终于爆发了，他呵斥道：“我请你来是认为你的技术确实过关，在我们之上，我敬你并不代表一定要听你的，秋实公司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外人？！我是你聘来的技术专家，现在咱俩在同一条船上！”柳川毫不退让，赤裸裸地说出了邱大心底的秘密：“在项目的收益预测中，电站的全年收入公开透明，已无提升空间，为获得更高的收益率，提升项目估值，你刻意压低整套电站造价成本，这样便获得足够的交易空间，而这一切发生的不知不觉，法律、财务、商务调查都看不出来，退一万步讲，即便收购方的技术人员有察觉，你依然能说明是这是一线厂商的产品，完全满足客户的需要。当然，你的供应商很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但你是他的采购商，只要你不为难他们，他们一切都会配合你。而这一套完美的操作结束后，最终，收购方在这些人为粉饰下，会开开心心地接受这一切。”

“供应商？他配合我隐瞒？你疯了吧，出了事他们会被卷入，对于生产商，质量就是生命，他们拿金字招牌配合我玩？真觉得我邱大有这能耐？”邱大不屑地回击着柳川，句句透着心虚和顽强。

“二期的供货商不过就是个皮包公司，他们只是代理一线品牌的产品而已，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柳川并不接话，他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两眼，平静地推到邱大面前，他对供货商的情况仿佛早已了如指掌，谈不上劣迹斑斑，但这背后隐藏的，柳川有他的判断。

“皮包公司？看起来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哼……这天下就你是聪明人？收购方难道都是傻子吗？做这样的事早晚会露馅的，我为何要一意孤行？”邱大冷冷地说着，他的脸上已露出凶狠样，大战一触即发。

柳川对邱大的圈套早已看穿，他用更加冰冷的言辞揭露着：“露馅？到那时，你已经出让项目，赚到了法理上最为合理的利润。即便项目出了问题，你大可以收购方使用不当、操作失误等理由敷衍过去，到那时，收购方百口莫辩，责任难以划清，你，就是什么事都没有的看戏了，对，还有一种可能，收购方跟你是一伙的，明知故犯？”

邱大被柳川的话气得青筋直冒、七窍生烟，原本眯成一条缝的小眼此刻也瞪得犹如两颗蚕豆，他暴跳如雷，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你这是污蔑，你没有证据……”

会议室的气氛顷刻间变成了暴风骤雨，邱大指着柳川的鼻子，嚷道：“我告诉你！安文跟我说你串通消防，我开始还不信，看起来你就是不想让项目通过验收！好啊……终于原形毕露了！你已经害死了郭庆，对……还有那个老头！现在又来针对我，针对秋实公司，整个行业都知道你柳川就是一个自负狂，活该你得精神病，你就是咎由自取……”邱大的话格外恶毒，句句话都撕扯着柳川的内心，他原本以为已经熬过内疚、悔恨，这一刻，邱大的话还是让他的防线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