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8章（第1页）

自从接到柳川的电话，黄莉心里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儿童之家已经有半年没有集体活动了，这对于孩子们的治疗不是件好事。黄莉从郭庆媳妇嘴里得知，柳川是个大忙人，每天不是被政府领导召见，便是接待各种投资商和供应商，忙的分身乏术。黄莉每每想联系柳川，总担心自己不合时宜，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内心十分纠结，这一幕被郭庆媳妇看在眼里，便偷偷告诉了郭庆，从而有了柳川主动联系的这通电话。

一个凉爽清新的午后，天空被一场大雨洗涮的清澈透亮，几朵棉絮般的云儿在天空中打着盹，一轮边缘金黄、耀眼的太阳从云朵中散射出温暖、金色的光芒，大地一派葱郁生机！天际下，一排排绿树苍翠欲滴，叶子淌出的绿珠，与天空中的彩虹交相辉映。

山脚下，乡间的小路缠缠绕绕通向深处，一辆小车在乡道上缓缓前行，和风煦暖、树叶沙沙，车很快来到一群山间木屋旁。

柳川和黄莉下了车，这里的环境堪比欧洲小镇，世外桃源、人间港湾。凉爽的风穿过头发，拂过耳朵，黄莉闭上眼深深呼吸着大自然的草青味道，山风轻拂，衣角飞扬，柳川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愉悦，这一刻深深定格在他的脑海中。

会所老板是个和蔼的大叔，他与柳川是旧相识，当接到柳川的电话，他便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只等黄莉来看是否合适。柳川已事先向大叔说明了儿童之家的情况，当两人踏入这里的那一刻，黄莉便被这里的环境深深折服，有了第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她内心更加忐忑，生怕老板不能接受这些孩子。

出乎意料，还没等黄莉开口，大叔开门见山说道：“黄大夫，你看我们这里的条件都是接待成人居多，没有特别接待过未成年人，也不知是否满足儿童之家的要求？柳总大致跟我说了一下，如果需要什么特殊服务，您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满足。”大叔说的诚意满满，黄莉有些语噎，没想到大叔如此坦率。

“哦……没没……大叔，孩子们不需要什么特殊服务，他们和正常人一样，我们有专门的心理治疗师，只是……只是希望大家把他们当正常人。”黄莉磕磕巴巴，一反她平常风风火火的作风。柳川站在一旁默默观战，与大叔的温文尔雅不同，黄莉又惊又喜的模样甚是可爱。

大叔见黄莉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颇为理解地说道：“能理解你们的工作，柳川一跟我说完，我想能支持就支持一把。不过……孩子们你们可要看住了，有一个出问题的我都担不起责啊。”大叔并不是头脑发热，他很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

柳川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进入了尬聊时间，终于轮到他发话了，柳川上前一步，打着趣说道：“老方，放心，黄大夫是专业的，她们经常组织活动，没出现过什么差池，如果出问题，那也只能赖你这里天太蓝、水太绿、空气太清新，大家集体醉氧了。”柳川风趣的话语，引得三人都咯咯乐了起来。

黄莉看着柳川，这是她第一次瞥见他的笑，他发自心底的笑容能融化人世间的阴霾。柳川帅气干练的外表下，隐约藏着他不为人知的光芒，这是一种情怀，德高莫高于博爱，不以利驱之、不以弱避之。这道光不偏不倚、不歪不斜照进黄莉的心房，暖暖、柔柔，就像清风中的花香、月光下的虫鸣。

“喂？”一只手在黄莉的视线前晃了两下，“陶醉了？”一个幽厚的男声从耳旁传来，黄莉这才发现自己愣神了，自己居然傻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一阵红霏偷偷爬上脸颊，黄莉赶紧把眼神收了回来：“冷静冷静！黄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柳总是行业翘楚、未来的商界领袖，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大夫，想什么呢？办正事！！”黄莉的大脑飞速转动，她把目光移回到大叔脸上，说道：“大叔，那就叨扰您了，我回头让工作人员联络您，把细节再敲定一下。”然后，她转向柳川，客客气气地说道：“柳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儿童之家刚刚起步，无法用什么额外的奖励来回报您，我仅代表儿童之家的孩子和家长感谢您的爱心！”说着，还不忘用手指比心，纤细的拇指和食指搭成的爱心，在黄莉的笑容下闪闪发光。

人与人的亲近，在一次次相互扶持中生根、发芽、开花。柳川借助自己工作人脉网，相约带孩子们去不远处的山坡上看大风车，满山遍野的白色风机，配上绿草莺莺的地毯和野花，孩子们的脸上绽放着一丝丝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一些些的改变足以温暖大人们一颗颗破碎的心。

远处，孩子们在草丛中摸索着，黄莉和治疗师们都在忙碌着，她们在大自然里找寻一个个小细节，引导着孩子们认知、触摸、感受，鼓励他们用各种自由的方式表达感受，大人们在围栏外相互交谈，每一次的集体外出都是这些孩子们的家庭所期盼的。柳川远远望着黄莉，她在队伍前面打滚，孩子们在后面跟着学，有些木讷的孩子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父母免不了会呼喊自己的孩子，往往这时候，黄莉都会阻止大人的行为，她需要给孩子们充分的自由，孩子们想怎么做、想怎么不做都是他的权力。孩子们一个个跟着黄莉和治疗师在草地上打滚、吹五彩泡泡，天空变得斑斓夺目，照亮每双惊喜的眼睛。黄莉的头发帘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额头，头后束起的丸子发髻青丝散落，运动服上沾满了青草屑末，有两个孩子紧紧拽着她的衣物，更有一个揪着她的衣领，滚作一团，她毫无形象可言。远远有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打开手机“咔嚓”拍了几张照片，随即放在口袋里。柳川希望把黄莉狼狈的一幕、也是温暖的一幕永远留在他的相册中，当然……也留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爱情吗？

返程的路，黄莉并没有接受柳川的邀请，她与其他几个没有自驾的家庭搭乘大巴车返城。善始善终，终于圆满结束这趟旅程。柳川送完郭庆夫妇，便到儿童之家与黄莉汇合。左等不来、右等不见，拨打黄莉电话始终无人接通，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感。柳川考虑片刻，决定开车返回，沿途寻找孩子们的那辆大巴车。

天色已晚，月牙弯在天边，下班大潮如约而至，公路上已拥挤不堪，柳川耐着性子一点点往前蹭行，车流路灯格外晃眼，柳川只能边开车边拨打黄莉手机，始终无人接听。柳川不耐烦地把手机扔在副座上，心中一丝焦躁不安，一眼瞥见后视镜里的自己，从未见过的样子，哪怕是在聚能公司创业之初七七八八的纷乱无章，至少也是按部就班，可现在这种心思没着没落、无处遁形。要是郭庆在一旁，他一定会指着自己取笑道：“柳川啊柳川，你也有今天。”

马路另一侧，一辆貌似大巴车的汽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后面还停着一辆救护车，缓缓靠近，柳川看清了，是儿童之家雇的大巴车，救护车为何会在？强烈的不安感袭击着他，他把车停在一旁，小跑着三步两步跨过天桥，来到大巴车跟前，车上空无一人，他又连忙赶到救护车旁，果然，黄莉站在车旁，双手比画着，与急救人员交待着什么，再一看，车上的病人是个陌生的男子，约莫50岁上下。车旁还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私家车，怎么回事？柳川停住了脚步，幸好……没事。他看着黄莉，还是那个女子，安然无恙。

现场除了黄莉，好像已没有其他儿童之家的人。柳川脑海快速分析着现场的一切，车上的孩子应该是被接走了，儿童之家的工作人员也应该护送孩子和家长们离开了。一定遇到什么紧急情况，黄莉只让自己一人留下处理。忽然，柳川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郭庆的电话：“喂……柳川!黄大夫过不来了，大巴车司机突发疾病，她在现场处置，你赶紧过去看看。喂喂……”柳川看着眼前的黄莉，淡淡地回答道：“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会接到她。”收了电话，现场两个男子与黄莉、还有一位男子交涉着什么，听着现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柳川得知，两个男子是私家车车主的，另一位站在黄莉身后的男子是大巴车公司派来的工作人员，柳川并不打算帮助她，这些天接触下来，黄莉是个要强的人。很快，救护车开走了，警察处理完毕，也离开了。

大巴车工作人员收拾着现场的警示牌，准备打道回府。黄莉与私家车车主交涉两句，准备转身离开。突然，现场嘈杂起来，私家车上的男子一把拽住黄莉，看情形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大巴车工作人员跑过来与对方拉扯起来，这架势是仗着警察走了，想寻衅滋事？柳川快速走上前，一把抓住那个拽着黄莉的锅盖头，“松手！！”柳川脸色阴沉。锅盖头一看，抓住他胳膊的男子比他高出半头，眼神有些吓人，不过好像只有……一个人，他龇牙咧嘴地说道：“怎么？我家狗还病着，怎么人的医药费管，狗的就不出了吗？狗不是生命吗？”妥妥的道德绑架。

看着不知怎么就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柳川，黄莉始料未及，惊诧、惊喜，她并不想跟对方纠缠，解释道：“你家狗病了应该快去医院，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锅盖头依旧狡辩着：“怎么？误工费不给吗？明明是你们出了问题蹭着我家车，耽误我家小花看病。误工费快给我！不多，1000！”

“1000？你穷疯了？找警察说理去！！”大巴车工作人员义愤填膺。柳川冷笑一声，愈发用力紧握锅盖头的细胳膊，说道：“行啊！按照中国的法律，就没有给狗理赔误工费的道理，你要是想让狗死就等着，我倒要欣赏一下你是怎么狗财两空的。”

“狗财两空？你骂人！！”锅盖头很是愤怒。柳川平时话很少，可今天真是一反常态，一串串地冒了出来：“骂你怎么了？没地方撒野跑大马路上来逞能，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你这叫寻衅滋事。交警刚刚处置完，人证物证都在，我这……还真舍不得让你走呢。”这一幕，黄莉看的罔知所措，平常温文尔雅的柳总，和现在这个眼前人相比，判若两人。“就是！你别走！来劲是吧？！”大巴车工作人员听着柳川的话也强硬了起来。

黄莉望着柳川犀利的目光，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插话，还是乖乖闭嘴比较好。锅盖头一听，此人该不会是个搞法律的吧，什么什么法，张口就来。他身后的男子跟他小声嘀咕了两句，锅盖头目光闪躲，撞着怂胆，说道：“看在我家狗的份上，先放你们走，反正车号我记住了，你们给我修车！！不修你个十万八万，不知道我的厉害！”

瞬间，三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锅盖头松了手，黄莉的胳膊被生生掐出了红印，柳川也松了手，锅盖头小腿一软，被绊了一跟头，一个狗吃屎。在场人看到这滑稽的一幕，都噗呲乐了。“你！！敢动手！！”锅盖头一骨碌爬起来又气又急。“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见鬼。”柳川这话说的轻松又随意，在场人都视而不见。锅盖头自知理亏，气呼呼上了车，一骑绝尘开走了。

看着私家车消失在车流中，黄莉舒了一口气，她顾不上向柳川道谢，先转身交代大巴车工作人员：“那个师傅应该没生命危险，尽快通知他的家人去急救中心。这个人……修车时您注意点，别被他讹了。”黄莉句句透着对别人的关心，反倒是自己，医者仁心。大巴车工作人员解释道：“没事没事……后面的事都是公司负责了，车辆都有保险，公司有律师。可……出现这种问题，实在抱歉了，我给您和孩子们道个歉，后续款项的问题，业务会联系您。”说罢，师傅给黄莉鞠躬陪着不是。“谁也不想，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快走吧。”黄莉催促着师傅离开，天已黑，谁也不想在大马路上晾着。

大巴车徐徐开走，现场恢复了平静。两人相对，黄莉瞅着从天而降的柳川，话到嘴边却不知从哪句起头。柳川看着黄莉满脸疑惑的表情，还是自己先坦白吧，解释道：“你没按时抵达儿童之家，自然我就来找找。”黄莉点了点头，这个答案没啥毛病。柳川瞥了一眼黄莉白皙的胳膊，上面的红指印淡化了一些，接着又补了一句：“没事就好。”他嘴上说着“没事就好”，心里想的却是“幸好没事。”

黄莉莫名其妙地跟在柳川后面，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了柳川的车前。柳川一开车门：“上车！”“嗯……呃？”黄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傻乎乎地跟着柳川。“哦，柳总，不用了，谢谢！这里有站地铁，我直接到家。”黄莉摆着手解释道，柳川对儿童之家的帮助已经超过了普通路人，黄莉心存感激。

柳川笑了笑，说道：“上车吧，送佛送到西，郭庆给我打了电话，我可不是如来佛祖，啥事都能猜到。按照他的指示，我送你一趟不必介怀。”柳川说的轻飘飘，奉他人旨意。

黄莉抿嘴莞尔一笑，笑容中透着善解人意，有些事不必多言。“那就遵旨！”黄莉配合着柳川，两人相视一笑。世人嗟叹知音难觅，其实难觅的不是知音，而是两颗自得于世事的心，随卿共舞，与之共情。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车里的音响缓缓流淌出轻音乐，黄莉心如流水，电影《触不可及》的曲子，一个温暖的故事：“触，而不及，他内心……还挺柔软。”一首曲子播完，黄莉便到了，确实不远，下了车，向车里的柳川挥了挥手。柳川报以微笑，也不知道黄莉看没看见，反正自己是笑了。

看着黄莉渐行渐远的背影，柳川想起郭庆提到一件事。邱大希望一起吃个饭，在外人眼里他是个超级超级超级难“搞”的人。柳川苦笑一声，哪里是自己难搞，现在聚能公司的业务目标很清晰，实在不知道与邱大能合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