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二十三 一参牝鸡司晨（第2页）

“为何？”樊丰哼了一声，“因为各位大臣都不体谅皇上啊！”

一文臣赶紧说：“樊常侍，您是皇上最信任的近侍，还请樊常侍在皇上面前为我们多进良言，让皇上息怒，我们也是为朝廷的大事儿着急……”

杨震手捧一摞奏章，不等那位大臣说完，截住话头：“不要求他！”然后转向樊丰：“请樊常侍通禀一下，我有重要事情，即刻要面奏皇上。”

樊丰阴阳怪气地说：“杨大人，对不起，皇上正在休息。”

杨震气得青筋暴突，说：“我有要事面奏皇上，敢问皇上何时上朝？”

樊丰说：“何时上朝是皇上的事，我不敢妄说。”

杨震说：“请问樊常侍，既然皇上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为何宫中那个王圣可以随意出入宫中？”

樊丰趾高气扬地说：“皇上有旨，王嬷嬷乃是皇母，皇上有事与她相商，王嬷嬷可不受宫中规矩限制。”说罢，转身回宫，阴险狰狞地笑着，宫门再次关闭。

大臣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杨震手捧奏章，义愤填膺，痛心疾首地说道：“朝风日下，国将不国啊！”

安帝此时正在“老子祠殿”内，盘腿坐于金黄色圆形锦垫上，双目微合，神色肃穆，全身素白，闭目坐禅。祠殿里香烟弥漫，极为清静。安帝坐在那里，尽享那清净无为的世界，显得异常超然。

安帝不问朝政已达一月之久，杨震三次击鼓请朝均被樊丰以皇上龙体欠安为由拒之门外，杨震更加焦急不安。眼看着四方灾情禀报，见不到皇上，无以处置；眼看那嬷嬷王圣及江京自由进出皇宫，而文武百官却无一人可以觐见。

各府衙门等待皇上决定的朝务堆积如山，没有皇上的批奏，这些事务都要搁置。杨震想不到安帝这么快就被王圣母女蛊惑，竟然不理朝政，任那妖女与奸佞随便进出宫廷。更为可笑的是，皇上竟然下旨让樊丰代为打理朝政，真是荒谬到了极点！

杨震想起这些年在御书房给皇上当太傅，自己言传身教，以儒家思想教育皇上治国之道。可如今，儒家的治国之道却抵不过妖女和几个奸佞小人的聒噪。杨震想想，感觉自己这个太傅当得太失败，心里悔恨莫及，觉到百年后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太后和大将军。

杨震由气愤转为悲愤，由悲愤转为痛心。可是，作为三公之首，作为托孤大臣，他不能袖手旁观，坐等那无耻妖女和奸佞小人将大汉天子蛊惑成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君。眼看朝风每况愈下，臣心涣散，大汉将面临新的危险。他不能再等了，朝廷不能再等了，大汉也不能再等了。

杨震决定进宫，直奔甘饴宫面见皇后。

阎皇后自那日晕倒在长乐宫门口，便一蹶不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在她心中儒雅懦弱、对她用情专一的皇上，竟然会为了一个下贱的奶妈的女儿，不念多年夫妻之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助那个妖女威风，灭皇后志气，让她这个皇后颜面扫地。难道，皇上这些年同自己并非真心相爱？为何多年的夫妻感情如此不堪一击？难道皇上内心里还一直爱着那个妖女？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当年太后做主把自己立为皇后并非皇上所愿，他只是迫于太后的压力而与自己逢场作戏到如今？或者，皇上还是嫌弃自己入宫多年仍无子嗣？

阎皇后从长乐宫回来之后，病倒在床上，掖庭其他十几个妃子都来看望她，她们都对妖女伯荣恨得咬牙切齿，纷纷骂着，说迟早要从安帝身边把这个妖女赶走。

阎皇后一病一月，躺在凤榻上胡思乱想，情绪低落，身心疲惫。她期待着皇上会很快来给自己赔情，用往日的温存来安慰自己。可是十天过去了，皇上没来；一个月过去了，皇上无影无踪，更听说与那妖女厮混于寝宫连朝都不上了。

得知安帝与伯荣旧情复燃，深陷爱潭的皇后一下子生出对刘祜难以克制的怨恨。尽管她知道，对皇帝来说，权力比女人重要，但还是心生怨恨。她怨恨男人的薄情，怨恨刘祜与她无数次的欢爱，特别是怨恨那至高无上、君临天下、可以随意作践女人情感的皇权。

这个妖女荡妇，定是用了巫蛊之术迷惑了皇上，她不仅想留在宫中，还一定想要抢了自己的后位！阎皇后知道，若论在男人床上争宠撒娇、施展媚惑，她自己比不了伯荣那个小妖精，但是，她不甘心，万一伯荣进宫以后，把她取而代之，她这一生就有可能在那永远无人光顾的冷宫中度过。

阎皇后想到这里，因妒生恨，不仅恨那个妖女，更恨那个无情的安帝。

有时候，阎皇后也后悔自己不该入宫。阎皇后自小姿色出众，才华超人，入宫后，在众嫔妃中鹤立鸡群，深得邓太后赏识，当年就被封为贵人，次年就被立为皇后，受安帝专宠数年。阎皇后素日里深居简出，以自己出众的才华和管理能力将后宫打理得井然有序。阎皇后从来不问朝政，但安帝却因皇后博学多识又有心计，遇到朝政难解之事，常常求助于皇后，让她出谋划策。因此，在安帝心中，阎皇后虽有太后的才智，却无太后的专断，内敛而不张扬，是他感情上的最佳选择，江山社稷之上的得力助手。这一点，阎皇后深有感触。

可是，这一切都将毁于那个妖女淫妇的身上。如此，让她这位出身名门、母仪天下的皇后情何以堪？难道，自己就这样心甘情愿败给那妖女淫妇吗？

哼，这哪里是她所能容忍的！

这时候，皇后忽然想起了已故的太后，她一下子好像理解了邓太后为何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独揽朝政近二十载。也许，邓太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许，当年的太后也如当今的自己一般，心中充满怨恨而又无可奈何，以至于被逼登上执政之位。作为一个皇后，谁不想安安稳稳地伴君左右？谁不想让夫君的江山社稷盛世万代？但是，总有一些难言的苦衷，会让这些女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被迫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和重担。

阎皇后从白天思虑到夜晚，又从夜晚思虑到天明。

阎皇后心中空荡荡的，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深宫的夜太漫长，像一团黑色的纱幔包裹着她的全身，让她无法挣脱，快要窒息。夜夜如此，夜夜都是好不容易熬到天明。

一天，阎显兄弟几人来探望皇后，特地带来她最爱吃的点心。阎皇后苦笑一下，这些日子，也只有自家的兄弟是真心挂念着自己，每日必来问安探望，每日都要带来许多不同的家里的美食，这让被冷落的皇后心里温暖了许多。看着面前的兄弟，阎皇后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邓太后和大将军邓骘，及其弟弟邓悝等。她一下子豁然开朗，是啊，除了自己的亲人，还有谁能真心对待自己？她的心中突然涌上来一股暖流，这股暖流让她充满力量振作起来，她决定，为了她的亲人们，决不能输！

阎显安慰说，他一定和几个兄弟除掉皇上身边的这个妖女。

这时候，有宫女来报：“太尉杨大人求见。”

阎皇后脸上的病容一扫而光，她在想：是不是皇上低不下九五至尊之身来向她赔情道歉，而让太尉代他赔情道歉？于是，她赶快起身，让宫女给她装饰打扮。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充满自信、容光焕发、雍容华贵的阎皇后重现。她将以一个新的姿态迎接门外求见的太尉杨大人。

杨震见到阎皇后，看皇后并非如传言那样憔悴，就放心了，行过拜礼之后说道：“皇后娘娘，臣受百官之托，面见皇后，是想禀报皇后，皇上已逾一月缺朝。朝事不可一日荒疏，满朝文武看着空置的龙位，忧心忡忡哪！臣作为三公之首太尉，又是太后仙逝时的托孤之臣，时刻牢记着太后的托孤遗嘱。但看到皇上久不上朝，实在心急如焚。臣几次去皇宫面见皇上，击鼓请朝，都被中常侍樊丰以皇上龙体欠安为由挡在宫外，未能见到皇上。臣等不知皇上龙体欠安是真是假，想请皇后去看个究竟，还请皇后力劝皇上以国事为重，万万不可懈怠啊！”

阎皇后一听，杨震前来求见，原来是为了这事，顿时神采全无。她苦笑了一下：“杨大人，皇上是否龙体欠安本宫也无法知晓。妖女大闹皇宫，本当我这后宫之主前去制止，可是皇上那天却说出了‘废后’的狠话，实在是让本宫伤心。说什么龙体欠安，无非就是伯荣那妖女给皇上施了魔法，让皇上着了魔，倾心于她，好在宫中取得立足之地。”

杨震说：“娘娘，也许事情不像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那妖女连同她的母亲，与樊闰樊丰联手蛊惑皇上，使皇上懈怠国事，疏于朝政，在全天下广选宫女，置天下百姓死活于不顾，如此下去，朝纲不稳，民心必乱啊！娘娘，不能再让皇上如此下去，还望娘娘不要计较那日皇上的诳语，以江山社稷为重，劝劝皇上赶快清醒啊！”

阎皇后愤愤地说：“杨大人，本宫当然知道大人的一片苦心。可是后宫不得干政啊。再说，皇上这会儿对那妖女兴致正浓，如果本宫前去劝阻，无非是自讨没趣、自讨苦吃，轻则遭其责罚，重则后位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