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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第1页)

正当我和郭解日夜兼程策马狂奔逃亡来到黄河岸边的时候,远在长安的卫少儿正牵挂着我的安危。俗话说,娘的心在儿身上,儿的心在石头上。

无论我对这个给了我生命的女人如何冷嘲热讽、厌恶拒绝,她始终以无私的母爱包容我、宽恕我。我搬到建章宫少年羽林营后,她常常站在演兵场的栅栏外,偷偷看我骑马射箭击刺格杀。每当我在击刺中获胜时,她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给我买的衣服、麻花和琥珀糖,都不敢当面给我,而是交给建章宫的守门卫士之后就匆匆离开,而我常常将她送来的东西随便就送给了宫门外的乞丐或者路人。有一次,我随皇上到蓝田山狩猎,受了风寒,躺在病榻上高烧不退,卫少儿掉着眼泪守了三天三夜。当我高烧退去后,她就给我送来了一包我最爱吃的咸阳琥珀糖……我却至今不肯开口叫她一声娘。

如水的月光映照着长安城的千家万户。

未央宫詹事陈掌府邸。三十岁的卫少儿倚楼望着天空的一轮明月发呆。

我离开长安已经三年了,至今没有一封家书捎回,我的生死安危让这个当娘的女人揪心。想起坠崖身亡的丈夫,想起自己三十年的人生悲欢,一行泪水便从卫少儿白皙的脸颊上滑落下来……那是建元元年夏季的黄昏。身怀六甲的卫少儿同平阳县吏霍仲孺,一路躲避着官兵的追杀,从长安逃到古老的禹门渡口。

黄河滩里的芦苇随风摇曳。

一脸络腮胡的船老大,戴着青箬笠,披着绿蓑衣,正坐在船上钓鱼。身旁的女人三十多岁,生一张满月一样的圆脸,说起话来喜眉笑眼的,正在用骨针缝补一张破旧的渔网。

“船家大哥,”霍仲孺步行上前施礼道,“能送我们过河吗?”船老大抓起身边的酒葫芦,抿了一口,头也不抬地应道:“今天不行了。”

“却是为何?”

船老大把鱼竿往上一挑,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黄河鲤鱼,丢在鱼篓里。

“月亮戴帽起大风,石头出汗有大雨。过不了两个时辰,一定有大风雨。”

“船家,”霍仲孺看了一眼卫少儿凸出的腹部,乞求道,“行个方便吧,多给你些船资。”船老大一把摘下头上的青箬笠,露出一张黑红的脸膛和漆黑的络腮胡须,焦躁地说:“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即刻就来到,还要命不!”

这时候,从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人喊马嘶声。

“霍大哥,”卫少儿吓白了脸,紧抓住霍仲孺的胳臂道,“他们追杀过来了……”

“船家,有歹人在追杀我们,请老哥和嫂子救命……”霍仲孺变脸失色道。

船老大望了望风起云涌的天穹。

人喊马嘶声越来越近。

“老管家,芝川镇我们搜过了,连个人影都没有!”芦苇荡外的河堤上有人大声喊道。

“一定躲在禹门渡口的芦苇荡里!”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人马向渡口逼近。霍仲孺拉着卫少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哥大嫂,请救我们一命……”

“你们犯了朝廷的王法吗?”船老大扶起霍仲孺和卫少儿。

“我们只是私订终身,没有犯王法……”少女噙着泪解释道。

“死鬼,你见死不救吗?”船家女人丢了渔网骂道。

“不是我不救人,这天气……”

“你不救我救!”女人生气道。

船老大正在犹豫,女人喊道:“开船!”说罢,同霍仲孺扶着卫少儿走上船。船老大跳进水里,双手一推,船漂上水面,箭一般向前驶去。

追兵突然看见一条船划向河中。

“船家———”一个尖嘴猴腮的老者在马背上扯着破锣嗓子喊道,“把船划回来,他们是平阳侯通缉捉拿的要犯,私藏罪犯是要杀头的,赶快回来!”

“放你娘的猪狗屁!”船老大摇着橹大声骂道。

“射!”尖嘴猴腮的老者下达了射杀的命令。

官兵射箭如雨。

唰唰的箭矢擦身而过。

躲过一场追杀,惊魂未定的卫少儿偎在船帮哭了。

乌云密布,天空电闪雷鸣。天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

霍仲孺与船夫一起在波涛汹涌的黄河上拼命地划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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