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下令今年祭先蚕礼,前朝后宫都得到消息了。而她却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人人都说,这是因为现在后宫里有了皇后,所以万岁才举行先蚕礼。
但只有她日夜惶恐不安。
因为,万岁没有让人来告诉她先蚕礼的事。
万岁不但没有传她去亲自告诉她,甚至没有派个人来跟她说一声。
这就好像,这个先蚕礼跟她没有关系。
夜里,她好几次从恶梦中醒来。梦里都是她坐在长春宫里,听着坤宁宫那里的礼炮声,整个宫里都在说:贵妃主持的先蚕礼。
然后她就像浑身流的不是血,而是冰。
她当时就恨不能让自己整个消失,从这个宫里消失,这样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了。
醒来后这个感觉仍然萦绕在心头。
万岁真的连先蚕礼都不让她主持吗?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意义?只是个摆设吗?后宫里,人人都知道养心殿有个贵妃,还有人记得长春宫里的皇后吗?
她每天在这个后宫里,只觉得整个人都是空的。穿着皇后的吉服,戴着朝冠,她心虚极了。一点底气都没有。
在西六宫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在府里时被贵妃死死的压在下面。她们每一个人都明白,万岁与贵妃一步不离,却能把她丢在角落里半年、一年都想不起来。
有时,她看着恪嫔、宁嫔她们都在想,这些人是不是也会嘲笑她?她们当面对着她的时候恭敬顺从,在私底下是不是也认为她只能在她们面前摆皇后的架子?
万岁登基,她这个皇后是先帝赐的,不得不封。贵妃却是他的心头好,余下的人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恪嫔有两个长大的女儿,却仍然只封为嫔。他还记得当年她窥伺东小院的事。
那她呢?
是不是他也记得?她却不记得自己做过多少会惹怒他的事了。有时想起来好像有很多,让她连数都数不过来。可有时她又想不起来,她觉得她什么错也没犯,为什么就会招来他这么深的厌恶?
元英看着莲花座上的观世音,菩萨捻花而笑。可她却觉得菩萨的脸上充满了冷漠,她虽然在微笑,却并不打算去保佑、超渡这世间的苦难人。
静谧的室内,仍然只有她低喃的诵经声在回响。
一直到二月末,内务府送来了皇后先蚕礼的礼服给她试穿,然后养心殿也送来了祭礼的行事历,上面写着她需要在先蚕礼前先行排演,每日都会有礼官前来指导。还要在事先斋戒三日,等等。
曹得意站在下面,看到张起麟在下面说着万岁的意思,上首的皇后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翊坤宫里,李薇也拿到了行事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主祭人一栏,四爷写了一整页的人名。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她,还有在京宗室和大臣的女眷们。
他这是打算把先蚕礼给大办啊。
与此同时,亲耕礼也是大办的。只隔了一天,四爷就在丰泽园举办了亲耕礼,并亲自扶着犁耕了整整一亩半!
陪着他一起犁地的,除了宫里的阿哥们以外,前朝的人中也点了一二十个。听弘时回来说,‘耕的地长出来的粮食都能收好几袋了’。
她算了下人数,四爷加阿哥们再加二十几个宗亲大臣,一人一亩,那也有四十多亩了。还真不少。
耕完地回来,四爷特意把耕地用的犁都赏给大家了,一人一把。耕牛则全都牵下去赏给京郊的贫家农户。
额尔赫挺好奇他们耕地的犁长什么样,弘时就让人把犁给抬过来了。李薇一看就笑了,大概是为了免得磨伤了这群龙子凤孙的手心,犁的把手和提手都是用牛皮包裹起来了,通体上漆、雕花,制作的可以当装饰品摆在屋里。
回到养心殿,她还看到了皇犁,皇犁一看就跟弘时的不同,比较一下,皇犁身姿更加挺拔,上方的犁把高高扬起,仿佛仰首的龙头,弘时那个就有点伏首的意思了。还有,皇犁用的是金丝楠木,弘时用的是黄花梨。
李薇特意试了试皇犁,发现她使这犁太费劲:最上方的犁把直冲她的下巴,一不留神就容易磕掉牙。
但要是四爷,那也是直抵着胸口啊。反倒不如弘时那个,弯腰使劲方便得多。
四爷用这种犁耕了一亩半的地,一定累坏了。
等晚上四爷回来,李薇特地找了个会按摩的大力太监过来给他按摩,从手到胳膊到肩背。四爷被按得很舒服,坐着按趴着按,叹道:“朕这一天坐得背都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