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昏厥得太久,我再没有时间耽搁,摊开手掌,掌心浮现一株千叶花,同药长老道:「我这里有一株千叶花,可解师兄五脏六腑旧疾,请药长老看顾。」
众人不知千叶花珍贵,唯有药长老急急谨慎接过,目光如炬,多看了我一眼:「救人要紧。」
宋莱到我身边,要替我接过大师兄,我摇了摇头,支起力气就把他抱了起来,清瘦得像是骨架。我与宋莱亦步亦趋地跟在药长老身后,从未回头。
等到药长老把大师兄放在药桶之中时,就把我和宋莱轰了出来。
我坐在外头的小山坡上,圆月溶溶地晕出光,宋莱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刚进扶陵山的时候,也是这个时节。」
宋莱叼着根草,遗憾道:「那时候以为来的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师妹,谁晓得来了个高贵的少主。让我想想,你当时乘着上古金鸟拉的车来的,非南海玉丝做的织锦被不盖,非仙花草露不识,我当时想,乖乖,这来的是个祖宗。」
我想了想当时的模样,牵动了一下嘴角,哽在心头的话突然吐露出来:「是我给大师兄千叶花的一丝叶。」
他服下之后,里头的草灵之力会和毒性相冲撞,药性猛烈,所以他才会当众呕血晕倒。
宋莱搭上我的手腕,我才发现,原来我的手腕都是汗,我紧绷的神经一瞬间舒展开。
「不是这样,谁会知晓他中了毒,师父又远游去了,玉已真人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宋莱呸一声把嘴里的草根子给吐了出来,站起身来:「朝珠,你真把自己当师姐了啊?」
他在兜里自己找寻了一会,往我怀中丢了个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地接住,原是一枚掌门亲传弟子的金铃子,我看了看底部,有两个朝珠的字眼,是我丢掉的那枚。
宋莱不耐烦地说:「看你腰间空空荡荡这么久,实在难受,顺手给你找回来了。你要记好,不要再弄丢了。」
「宋莱啊。」我喊。
「要叫师兄。」他怒目而视。
我乖巧地改口:「二师兄。」
我俩一直相看两厌,难得有这样平和的时候。药长老派小童来通传了一声,道是大师兄已无大碍,只是还要再疗伤,治疗时长太久,让我们早点休息,第二日再来。
我把金铃子配在腰间,舒缓了一口气,像是脚踩在云朵上一样有种不切实际的真实感。重来一世,我终于强行留下大师兄了。
等我走到自己住所门口,少不了要攀上围墙,和曾助力我的邻居道一声喜。
我猜他还没睡,垫着脚攀着围墙喊他:「贺辞声,贺辞声。」
他的门扉被推开,披着外衣长发披散,眼上仍然蒙着白绫,露出的唇色有些发白,落花在他的足边飞旋。他朝我走过来,最终停在我的面前。
我站得高一些,便只能低头看着他,捧着脸痴笑道:「我刚刚救下了一个人。」
贺辞声捂住嘴咳嗽了一声,指尖苍白:「恭喜。是你之前一直想救的那个人吗?」
我道:「是的呀。谢谢你,贺辞声。」
他含笑道:「何必言谢,他日再见,说不准我还要靠你救命呢。」
我准确地捕捉到了他口中的言语,有点讶然。但我的话还没出口,他点了点头道:「我来扶陵宗已经够久了,是该回昆仑虚了。」
他的院落之中,果然那些奇珍异宝都不见了,即将恢复成这里还没有人居住的模样。我先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一时间竟然有些愕然:「你的病治好了吗?」
我再垂眼看他,他已经脱去了在此处沾染上的一丝烟火气,好像昆仑虚上的观音佛子,和我们初次见面时给我的感觉一样。
贺辞声仰头,墨发如泄,他唤我:「朝珠。」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药。」
第二日,我亲眼见着贺辞声走的场面,他的师弟们风尘仆仆地赶来,替他揽拢行李。不曾御剑飞行,昆仑虚掌门那只罕见的鲲鹏竟然给他拉车辇。
贺辞声懒懒地靠着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指节。
他的师弟长得像是我在市集里看过的白豆腐一样水嫩,却生生板着一张脸来和我这个邻居道谢:「贺师兄身体娇弱,多谢朝珠道友近日内多加照料。」
我诚恳地摇头:「这段时日,反倒是我多蹭了你师兄的饭食。」
这位来自昆仑虚、十分敬仰他师兄的弟子突然重新把我打量了一遍,露出了一副十分不尽人意的表情,有点崩溃。那种表情我总觉得在被山猪拱了白菜的农户身上看过。
他好久才憋出一句话:「贺师兄从不给人做饭的。」
我还要多问些什么,这圆脸师弟冷哼一声,抿紧了嘴巴再不肯多说一句话。贺辞声已经往外走去,一只兔子突然跳上他的肩头,拱在他颈窝里,耳朵弯弯地看着我告别。它又偷吃了贺辞声的一只玉髓,得带回昆仑虚莲化去药性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