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狄深深一揖,说道:“老夫人,侄儿看您老人家来了。”
那老妇人听罢,茫然瞧着三人,怔了片刻,喜道:“原来是龙儿来了。前段日子不刚来过嘛,亏得你还记得我们倆老婆子。若不是你这声音,老婆子哪敢识得了人?这老眼如今瞧什么都朦朦胧胧,像隔着一层纱。”说罢,又对外扬声道:“萍儿,快烧些开水,来客人了。”
萧狄喜道:“侄儿平日少有侍奉,今日得见老夫人慈颜,实是不胜之喜。”说着便扶那老妇人入座,龙少阳、萧元婴便跟着坐了下来。
四人坐定,萧狄便将一行人为何来到新县,如何迷途、如何找地打尖、如何见到大槐树寻到这里等事简略说了,只听得那老妇人频频点头。
听到后来,那老妇人又唤来那老妪,一面吩咐做饭,一面瞧向龙少阳,道:“这位龙公子用无主之田来安置这些流民,真是妙策!天佑大齐,竟有公子这般人才。”
龙少阳忙站起身来,拱手道:“老夫人过奖了。晚辈身为大齐子民,心系社稷,为国分忧,本是份内之事。”
那老妇人点了点头。良久,忽然自失一笑,道:“瞧我这记性,早说过不去操心世事的——如今老身一介微末,在这山野僻壤守着三间茅舍,半亩薄田,庙堂之上纵有惊天巨浪,也扰不了这一方天地的清静。”
萧狄轻叹一声,道:“清静倒是清静,只是粗茶淡饭,附近又人烟稀少,有些苦了您老人家。侄儿几次想接您回洛城颐养天年,可您……”
那老妇人咳了几声,缓缓道:“早已住得惯了。何况此处向北不出五里便是侯家寨,能在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陪着他,老身虽死,也是心满意足了。”
龙少阳心中一惊,定睛向那老妇人瞧去,只见她头上墨色玉钗隐然闪光,心中已隐约猜出了她是谁。
他所料不错,这位老妇人正是四大柱国将军之一,已故定北将军侯武的遗孀。十九年前定北将军一战殒命后,当时的侯夫人悲恸之下,心如死灰,便遣了家仆,卖了宅院,散了家财,与陪嫁侍女归隐将军故土——新县侯家寨,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朝见开花暮落花,昨日朱颜今日老。曾经的中年贵妇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龙少阳又向屋里打量一番,寻思:“曾经赫赫有名的柱国将军,一朝身死,留下夫人孑然一身,离群索居,十几年来与一老妪终日为伴,这日子实是孤苦了些。这只怕是他生前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正自寻思,只见那老妪拎着茶壶茶碗自屋外进来,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萧元婴早已渴得嗓子冒烟,当下也不客套,端起茶碗便喝,谁知刚喝了一口,“呼啦”一声,登时茶水全喷了出来。
只见他双目圆睁,手指着茶碗,瞧向龙少阳道:“少阳,这茶竟是……竟是苦的。”
龙少阳见状,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果然苦如胆汁。
侯老夫人早已察出二人异样,忙问道:“二位,可是这茶水不合口味吗?”
萧元婴正欲张口,龙少阳已抢道:“老夫人,这倒没有,是这茶水太烫了些。”说着连向萧元婴使眼色。
“是,是,这茶水太烫啦。”萧元婴苦着脸,结结巴巴道。
侯老夫人一笑,转过脸来,瞧着龙少阳,眸中突然流出惊讶之色,双眉紧蹙,似乎在凝神思索一般,端详片刻,问道:“龙公子,敢问你是哪里人氏?”
龙少阳一惊,道:“老夫人,晚辈是大齐海州人氏,生于斯,长于斯。”
“哦。”?侯老夫人点点头,神色间颇不寻常,又问道,“请恕老身冒昧,敢问令堂本姓贵氏?”
龙少阳道:“先母……先母大齐海州兰氏。”
侯老夫人木然道:“哦,原来令堂已然仙逝,真是唐突失礼。”说罢沉吟不语。
龙少阳生怕她再询问什么,忙道:“老夫人,晚辈一向仰慕老将军威名,今日有缘至此,不知老将军功德排位设在何处,可容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