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宅的下人无不趴伏跪地,齐声呼喊:“老爷息怒,正君息怒,奴婢知错!”
钱如的尸身已被拖走,如今只剩光秃秃的空地一块,在暴雨冲刷之下,就连血迹也荡然无存。
死一个奴婢,死一百个奴婢,哪怕死了蔺南星自己,在浮云沧海之下都不过是虱胫虮肝,不足为道。
但这些泥泞与污浊,却因为蔺南星的缘故,沾到了沐九如的身上。
蔺南星深深地望着每一个跪地的奴婢,望着这些无知而浅薄的愚夫俗子。
他们不知道沐九如今日的严苛,是为了能让蔺宅更长久地存续,为了给奴婢们持续地遮风避雨、撑天拄地。
他们只会觉得正君严刑峻法,对沐九如畏之如虎,心中微辞。
蔺南星合了合眼眸,按照沐九如的指示继续吩咐下去:“你们的正君心善,不忍奴婢们淋雨受寒,等下散开之后,厨房立即熬煮姜汤,每人自去领取;热水今日也不停烧着,所有人轮流沐浴驱寒,近日若有受寒之人,自行寻府医医治。”
下人恭恭敬敬地道:“正君心善,多谢正君。”
蔺南星在心中叹息,他回头,眼神询问沐九如对这些奴婢还有什么训示。
沐九如隔着雨帘对蔺南星微微一笑,温润而泽。
蔺南星也露出点淡淡的笑意,他对下人们道:“都起身,退下吧。”
院内的下人再次道谢,带着一身湿皮,零零散散地向四方走去。
蔺南星不再管这些下人何去何从,折回身子照看雨棚下的主子。
沐九如虽然安坐在油布之下,但通身依旧沾了不少的雨水:玄色的上衣看起来还算干爽,下身却全然被雨水浸透,衣摆和裤装粘在肌肤之上,不用想也知道会是多么得透骨阴寒。
蔺南星担忧地道:“多贤,立即给主屋备水,正君回去就先沐浴。”
多贤应了一声,打着伞离开雨棚,往主院走去,不过瞬息就被雨线隐去了踪迹,消失在雾色之中。
蔺南星看着滂沱的大雨,弯腰问道:“正君,我用油布罩着你,带你快些回屋可好,推着回去怕是要淋好些时间的雨。”
沐九如眨了眨眼,柔顺地道:“好,我听老爷的。”
蔺南星耳尖微红,把油绢伞递给下人,走进风雨里放下油布。
他垂着视线,飞快地用布料裹住沐九如的浑身上下,只露出头脸打横抱好。
结实有力的双臂抱着满是雨水的油布表层,里面的躯体柔软温热,小小一只缩在他的怀中,全心依赖地让他替主子遮挡住风雨。
蔺南星几乎一臂就能把轻盈的沐九如托住,但他还是稳稳地,郑重地用双手搂紧主子,把他的全世界一丝不苟地护在怀里。
沐九如伸出只手来,对下人道:“给我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