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之后乔慧臣躺在沙发上看《流星花园》,看到杉菜被英德学园学生群起而攻之的那一场,明明是喜剧,明明也在那样笑着,但看到动情处乔慧臣还是缓缓流下了眼泪。
那种被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孤立、针对,自己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感觉,一般人根本是无法感受的。也许只有那些经历过文革在运动中被群众揪出来监管改造随时夹紧尾巴的坏份子才可以对乔慧臣当时的心理有所体会。
人,是靠着不断的学习教训来适应这个社会的。就象小孩子用手指去玩火,大人苦口婆心地跟他说一百句‘不要玩火’都不及他自己亲身烫过痛过来得记忆鲜明。
乔慧臣亦学到了他自有记忆以来第一个无比惨痛的教训。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母亲事后以咏诗般的语调意味深长地总结了他在这件事中所犯的最大错误。听着这句千古名言,十岁的乔慧臣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以往对人百分百的信任,至此支、离、破、碎。
第3章
乔慧臣翻了个身。
不就是说了喜欢个破丫头片子吗?大惊小怪!小学四年级怎么了?那也只是证明了老子情商高!一群头脑闭塞的蠢货,还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了!
——想到憋气的时候也暗暗用这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过,不过太明显了,连自己都知道这种话分明是恼羞成怒的产物。是,乔慧臣对那一段狼狈的过去其实是觉得非常羞耻的,从小听惯了人家夸他听话乖巧,还从来没被人那样地厌恶过,太丢脸了。于是密密地锁藏在记忆最深处,碰都不想去碰。所以他也不单单只是抗拒刑锋,但凡跟那一段过去有关的人或事他都不愿再做过多接触。
鉴于此种心理,乔慧臣就连着两次婉拒了刑锋邀约喝酒的电话。
他都不知道这家伙老叫他出去喝酒干什么?虽说是老同学,但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呢?遥想当年还是畅谈未来?当年就甭提了,他还巴不得连刑锋脑袋里那一段记忆都删去呢。至于未来更不可能和他变成那种推心置腹的知己好友。古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保持距离是最好的。
于是每次都有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每次都很遗憾地推说下次,连装病这种滥招都使出来了,生生地在电话里憋出两声咳嗽来。刑锋不知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怎么的,就叫他好好养病,只在最后才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乔慧臣,你欠我一顿酒,等你病好了我要你还的。”
乔慧臣知道他指的是上次自己随口说的那句‘我请’,哈哈笑了两声,挂上电话磨了半天牙:这厮难道是外国人么,不知道中国人喜欢客气客气的?
又到星期一。
这个城市的冬季不象北方那么干冷,因地处长江边,湿气本来就很大,再加上这两天又在下雨,空气越发又冷又湿。
冬天黑得比较早,六点多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中午吃过的东西热量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郝大通一饿就更觉得冷。赶工赶得昏头昏脑的,满脑子里飞旋的都是:包子……热腾腾的酱肉包子……可以治饿病的包子……
“……不行了!”
郝大通大吼一声,扔下手里的笔就去摸钱包。朝廷还不差饿兵呢!正要抬身站起来,鼻端忽然闻到一股肉香。
热乎乎的,酱肉味道……
乔慧臣提着袋子看着他笑。“饿了吧?赶紧吃,刚出笼的。”
“靠!我他妈爱死你了!”办公室里就只剩他们两个,郝大通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一连塞了三个才想起说:“你、你也吃。”
“吃过了。”乔慧臣笑吟吟地帮他倒了一杯水。
胃里有东西垫了底,郝大通也有力气油腔滑调起来,操着普通话道:“弟弟,你真是深知我心。哥哥我快饿坏了。”
那是。只要我愿意,要哄人还不是小菜一碟?乔慧臣浅浅一笑,笑而不语。
“刑总!”郝大通忽然很热情地叫了一声,“您没下班哪?快,来吃包子。”
乔慧臣微转了个身,看向身后那正向他们走来的英挺男人。不是吧?看他那天的派头就知道混得很好,但确实没想过他竟然就是新来的老总。操,糗大了。
“包子?我不好这个。”男人扫了一眼送到他面前的食物,淡淡开口。
郝大通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讪讪地收回手。乔慧臣立刻把眼光转向别处,通常别人没面子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失礼地盯着他看的,更何况现在这个别人还是自己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