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若经常采访一些企业家,难免会有一些底气不那么足的企业家,在接受完采访后笑嘻嘻地送一些“辛苦费”。
周衍也摸过一次小红包,他诚实地都交给了文思若,而文思若通常一转手就给老板还了回去。
根据《新闻记者证管理办法》,这是不合规的。
文思若是很有职业操守的,拒绝做有偿新闻,她崇尚的是记者的新闻理想。
按她的话说,我不收第一次钱,以后就不会收钱。
就像不抽第一根烟就不会抽烟,
就像不赌第一次博,就不会赌博。
但是一个业态发展久了,往往是政策与对策的较量,辛苦费是媒体市场化的衍生物,随着时间推移而受到默认。
这个潜规则的存在合情而不合理,只是被很多人默许了的。
文思若这般有操守的现在已经成了少数。
周衍见过其他组的不同风景,有一位年纪大周衍几岁的实习生小吴,出访之后收到企业家的信封袋里就装了800块,
小吴犹豫是要上交还是要揣进自己的腰包的时候。
实习生没经验,思来想去,小吴觉得不能因小失大,就把信封袋给了主管,主管那天心情好,大手一挥,“这是你的辛苦费,自己拿去花吧。”
小吴一个月实习工资三千,还要寄回去一千给乡下的老母亲,剩下的钱交了房租,每回月底都是捉襟见肘,所以得了八百块,当真是感激涕零。
主管其实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事,连想好的一句“下不为例”都化作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当然,周衍也见过一些离谱的,
小记者把钱上交之后,得了领导一通夸赞:你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为实现新闻理想而升华自我的人。
只是领导自身没有脱离低级趣味,上交的钱转头都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尤其是近几年,搅坏这个行业的很多是介于专业非专业之间的人,比如一些无良自媒体,
靠着买来的粉丝,虚假的流量,可以比记者更光明正大的收钱。
规则被玩透之后,辛苦费已经不单纯指的是辛苦费了,这就成了一种买版面,买报道的一种变相的形式,跟有偿新闻没区别。
久而久之就惯坏了一些媒体人,
他们完全可以靠跑会、靠听证、靠调研来生存,“听证哥”“调研哥”“招待哥”层出不穷。
拿了钱只能写一些企业好的光彩照人的东西,但是对企业的了解又不够深入,因此很难出现好的新闻作品。
也因为这种行业风气,公司老板开始担心记者不收辛苦费不给好好写稿,所以这大企业就开始衍生出媒体费用,甚至主动邀请一些媒体人来写稿,往里头塞点钱。
有些甚至已经发展到,媒体人和企业公关之间的默契。
“有签到吗?”、“有信封吗?”、
甚至直接问:“有红包没?”
然后文案齐刷刷的内容,刷屏,
好看,但是没有营养。
后来已经内卷到,你做了媒体不一定有效果,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做,不做一定吃亏,因为别人都没差评。
东海市财经频道是属于省级卫视,视频新闻的价值是高于纸媒和网媒的文字内容的,有一些领导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明码标价,甚至价格颇高。
这些钱,正义的,成了节目经费,败坏的,被揣入了腰包。
所以,
跟着文思若干了两个月多的周衍,愈发觉得自己师父是这个行业中的异类。
拿着不算高的工资月光,扛着最重的机器,做着最重要的新闻,然后别人塞钱还要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