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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烦的莫过于坐在阳台看到赵小惠跟一个小年轻有说有笑,那人还将手直接搭在赵小惠身上。
这一幕就跟刀一样深深刺入张强盛的心脏,要是现在没下雨,他恨不得马上提刀出去砍死那人。
“你这人真的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几个孩子怎样了,还有小惠,她很久没来看我了,也不知道她好不好!”
提到“小惠”二字,无疑是在张强盛的伤口撒盐,他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将喝茶的碗狠狠摔在地上,“我都说了,不要提她,不要提她,你是不是想早点死啊?你再敢提一个字,我就打死你!”
茶碗碎落在地,王秀花也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墙上,幸好她及时扶住了墙,她像只受伤且无助的兔子盯着张强盛,“可怜哦,我人都九十多岁了,每天给你做饭洗衣服,你还想打死我,真是大逆不道啊,真是大逆不道啊,阎王怎么还不来收我啊,我不想活了啊!”
她的眼神是如此伤,好像碎掉的不是茶碗,而是她自己!
怎么会不难过呢不绝望呢?
她从那么小就嫁给张绪茆,为他生儿育女,可是到老了都没享过清福,还要照顾一个残疾儿子,别人都羡慕她子孙绕梁,五代同堂,可只是她自己知道,这些儿孙们都嫌弃她,都不重视她,甚至将她视作累赘。
就像上个月她高高兴兴想去张强明家住上两日,谁知张强明竟不待见她,每天将她锁在一个屋子里,她不会用城里的厕所,也不会用城里的煤气灶,于是张强明就一把嘴搁在她头上,一有不如意的地方,就骂她。
这还不是更可恶的,最可恶的莫过于她在洗衣服,那个洗衣水不小心渐湿了地面,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脑门都摔破了,鲜血一直往下流,而张强明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在责骂她,并将她送回张强盛家。
她以为张强盛会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可没想到也是如此,视作不见。
最后她就用土法子将泥土摸在头上来止血,血是止住了,可是却也发炎了。
张强盛是第二天才带她去看医生,清洗了伤口又缝了两针,打了几瓶消炎药水这才缓过来。
不过张强盛还算有点良心,最起码在那几天还会做好饭喊她吃,还会叫上几个老朋友过来陪她说说话。
可这才几天功夫,张强盛就开始朝自己摔碗,还想打死自己!
每次恍惚间看到有人来接自己去阴曹地府,她都深痛拒绝,甚至拿刀将那些青面獠牙的怪我给赶走,可现在,她好像不惧怕死亡了。
她知道她的寿数要到了,她只是不甘心啊,真的是不甘心!
这么多年,她从不让自己懈怠,不管是去谁家小住,她都不让自己闲着,会帮忙做事,以为这样就不被嫌弃。
然,到底还是被嫌弃了!
她老了,真的老了,老到被嫌弃,老到什么都做不了,老到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清,头发白了,牙齿掉了,满脸都是皱纹。手上暴跳的青筋,抽血时抽不出的血,都在告诉她,她的人生在走倒计时。
只是想到张哆哆,会难过几分。
在她眼里,张哆哆一直停留在那个几岁的模样,会跟在她身后,用小小的身板去帮她背柴提水,她总是一直蹦蹦跳跳的跟在自己身后,一直说要给自己买电饭煲,冰箱,洗衣机,还要买大房子给自己住。
是哦,哆哆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有哆哆是孝顺的孩子。
她还没等大房子,她怎么能消极呢?她要为了哆哆再坚持一阵,她的哆哆还没成家立业还没生胖娃娃。
她还要给哆哆带孩子呢!
哆哆的孩子一定要像哆哆那么聪明能干,不过要是女娃子就不要像哆哆了,因为太能干的女娃子就会过得不快乐,生活会累,她不想哆哆累,更不想哆哆的娃子累。
王秀花坐在床上不停抹眼泪,那只坏死的眼睛又开始流血水,这长长的一生啊,要慢慢地去想,而这细思慢想之间,眼泪就再也不受自己控制。
人生有很多很多遗憾,有些遗憾即便是生命结束了也不会终止。
但却也因有着遗憾,才会让人更加珍惜活着的每一瞬。
张强盛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他也深知自己刚刚的做法有所欠妥。想进来解释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开始烫嘴,最后又灰溜溜离开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面条,面条煮得很烂,还是特意放的猪油煮的。
“阿娘,我给你做了碗面,你快吃两口,从早到现在你都还饿着肚子呢!”
他的语气很轻缓温和,很怕冲怒了老人家。
王秀花眯着眼睛看向他,又看了一眼碗里的面,那花花的猪油很晃眼,在他们家猪油跟猪肉一直都是奢侈品,除非家里来了的重要的客人,一般很难吃上。
“你这个兔崽子,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吗?这个猪油可是我留着哆哆的,你现在拿来煮面,到时候哆哆回家,她吃啥?你用了多少?”
“没多少,真的没多少,你要是不吃,那我就倒了啊!”
张强盛说完就准备将面条端出去,王秀花马上抢了过来,开始大口吃面。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食欲明显下降,一整天下来一碗饭的量都没有,饿了就随意喝两口水,头晕脑胀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出现幻像的次数也逐渐增多,反而清醒的时间减少。
张强盛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乖乖站在一旁等着收碗。
而王秀花不知是真饿还是舍不得让这个残疾儿子站那么久,总之很快就吃完了,随即把碗丢给张强盛嘱咐道,“我吃好了,你把碗放那,我晚点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