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正带着眼镜,拿着软布精心精意地擦拭他的兰花叶片。得意处边擦还边哼着歌儿。
陆西法推开温室的推拉门,喊道:“老爷子。”
老爷子从耷拉的眼镜片上方看着他,笑着说道:“呦,小法啊。快来,快来看看我这盆翡翠兰。这可是号称世界上最名贵的兰花品种之一。”
“好啊。”陆西法笑着走过去。他其实一点都不懂花木,装模地欣赏片刻,连连夸赞,“不错,不错。爷爷不愧是培育兰花的高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他的话哄得老爷子喜上眉梢,连连又带他欣赏几盆平日的心头爱。陆西法也都虚头巴脑地评论一番,说得不中,谦卑的态度是中老人心意的。
温室的兰花看过一圈,季老爷子终于用手指了指靠窗的藤椅,“坐吧,咱们好好聊聊。”
老爷子人老心不老,说是颐养天年,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陆西法来温室应该是有事找他。
“好。”陆西法殷勤地从茶壶中倒了一杯茶递到老爷子手里。
老爷子慢条斯理抿了口茶,然后放下。表示他已经做好准备。
陆西法也不藏着躲着,再他对面坐下,直接说道:“你说的要求我都做到了。我先向你提亲,我要和微尘结婚。”
老爷子闭目养神,嘴巴里“嗯”了一声。
“半年前,你来见我的时候,我就早说了,微尘的事她自己决定。这孩子遭了太多罪,我不会再逼她做任何事。她是愿意嫁给你,还是不愿意嫁给你,我都不强迫她。只要她愿意,我做爷爷自然是同意的。”
陆西法亦笑着说道:“既然爷爷同意,那我就准备把安安接回国。”
这句话说完,老爷子的眼睛陡然睁开,看了他半晌。
“这事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安安虽然说是微尘的孩子,但她现在可一点不记得安安。你这样——会不会吓到她?”
“我当然不会告诉微尘,说安安是她儿子。但爷爷,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微尘永远都恢复不了记忆。安安该怎么办?我始终相信微尘心里是割舍不下安安的,血浓于水,安安也是想念着妈妈的。我们一家人分开五年,我要的并不只是一个妻子,还有安安,他需要母亲。”
“微尘可怜,你也可怜,安安就更可怜。”老爷子叹了口气,把眼镜带好,重新走到花架前擦拭兰花叶子,“小法,你好好地和微尘说安安的事,尽量取得她的谅解。”
“爷爷,我知道的。”陆西法站起来,走到温室门口,像想起什么,突然回头说道:“我奶奶也很喜欢养花,但不知道为什么,西林的温室中从来没有过兰花。”
七月流火,院子里的海棠花谢了,树上的绿叶枝繁叶茂。盛夏的傍晚,虫蛙咕咕,唱着属于它们的夜曲。
陆西法走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蛋形的圆面抵得他的脚底生疼。
季微尘刚刚洗完澡,正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发呆。微湿的头发一缕一缕搭在胸前,染湿了粉红色的前襟。
她不常穿粉红色的衣服,觉得粉色俗艳。但偶尔一穿,却给人一种和往日不同少女感。
衣服是粉嘟嘟的、脸蛋是粉嘟嘟的、嘴唇也是粉嘟嘟的。
陆西法走过去,站在她的后面。将手轻轻一推,她便荡了起来。
微风吹起她的头发,微尘不自觉地握紧绳索,迎着风笑了起来。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她笑而不答,没有告诉他,她一直在思考那篇《浮生若梦》的小说。
微尘甩了甩头,用脚在地上一颠,利用身体的重量把秋千荡得更高一些,高得有一种凌空的抛洒感。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一种观点,”她咯咯笑着说道:“有人说,中国女人的命运好比荡秋千,总要依靠着外力才能飞起来。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她们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