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通往乾清宫的通天之路上,李茂芳脚下不停紧紧跟随在内监身后,心中却想起着临出桓海侯府前于冕脸上那带着希翼和祈求的眼神。景瞻你大好的男儿真就要为这么个小女子浪费了大好前程吗?儿时相伴一起的诸多画面自他脑海中涌现出来,一时间竟有了数个残忍的念头划过他心头,但再想起那小姑娘颇为倔强的眼神,心中又有些犹豫。眼看乾清宫近在眼前,他心中却仍未拿定主意。
宣富阳侯李茂芳进殿。
算了,景瞻自有他的福气,虽是兄弟我又何必杞人忧天随心而往吧。右脚当先踏进殿门口的瞬间,他似乎“福”至心灵。
四夷宴之事他虽是主事但多数行程仍是由熟门熟路的光禄寺安排,朝散之后,一道矗立在宫门外良久的身影引起了太子朱高炽的注意:“茂芳?你不是前去准备四夷宴之事了吗,怎么又复返于此?”
“殿下,臣有下情想要回禀,请殿下赎罪。”富阳侯言乞长跪在地。
东宫之内。朱高炽临窗而立。
“茂芳,有何事尽可言明。”太子道。
回答他的先是长长的一声慨叹之音。“舅舅,若论寻常百姓家,我是该如此喊你吧。”
……
大明自永乐朝以来,四夷宴之风方起。原先这四夷宴不过是用来招待朝鲜及琉球使臣的小宴,仅由礼部尚书或兵部大员出面主持招待即可。但自桓海侯郑和出航以来,历年朝贡属国多不胜数,尤其以桓海侯出使归来之时更多,甚至他国国王觐见亦由此乘航归来。面对如此数十国国君的盛宴仅由一名二三品大员招待总是稍逊些诚意,惹人诟病。因此一向好面子的大明朝廷也逐渐由礼部、光禄寺及鸿胪寺等上书,改由太子出席款待,尽显大国风范。
太子朱高炽已不是首次承办此宴,远远坐在上位的他耳中听着下跪的夷官诚惶诚恐的用口齿不清的汉话朗声宣读着贡品之列,不禁兴致乏乏。他心中尚思考着昨日侄子李茂芳临走时看似无意说来出的那句话:臣与于家长子自小相交莫逆知他甚深,于让大人亦极为偏爱此子。如若殿下能帮得他留意一二,于家日后定然感恩戴德。另外恕臣直言,殿下的身边似乎也该让新人多多露面些了。
恕臣直言,朕的好侄子,你倒是直言的紧,于家此时虽然只是知府一职,但以其名望,父皇圣意之眷顾将来定会成为一方大员,朕何尝不知道其牢牢捆在一条船上,自是对太子之位的掌控又多了一层保障。可仅凭一女子,便能得其万死效忠于朕吗?这群该死的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朕在殿上方才问道的言语,他们还不等人出宫便敢在朕眼皮子底下以本殿李侧妃的名义将人捉拿,当真是完全不把我这太子放在眼中。是朱昊、成绩容还是赛哈智或是师钊文?嘴角显出一丝冷意的太子自心中用从不敢外露出半分的朕称思考着每一位锦衣卫知事、佥事。眼中目光却投向坐在中间席位上愁眉不展的郑大监及于冕二人,缩在宽大袖袍中的右手开始搓动起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来。
他心中盘算间耳中却忽而听到琉球国贡品使者上前宣读贡品,只听那使者读道,琉球属国进奉大明君国贡品之列如下:炼丹方士五名、精铁刀剑五十把、美女十名、延年益寿丸百粒……诸如此类又往下十余种。
坐在上位的太子起初听那琉球使者读出进奉方士五名之时,心中不由讥笑,什么进奉方士,那些方士分明是郑侯等人抢夺而来的。待又听到后来有数十种黄老延寿之丹及美女数名时他似乎“福”至心灵,忽而又想起刚刚念及的李侧妃。当下转头往正坐在左下首方向的紫袍李国公方向望了一眼,前些天收到的密旨:父亲永乐皇帝朱棣大军已经开拔,往京城方向驶回,这些年父皇年龄渐近古稀,开始心系丹黄之道,这李国公先前进奉益寿丹药,眼看便要再行启用,此人最喜这琉球国美人,不如待父皇回来,便找机会将这些琉球美女要将过来,转送给此人。对了,不知道那叫至宁的小姑娘被那群人捉去,可受了什么邢罚。那姑娘我倒是看着极为眼熟,本太子近年来除了浏河迎送郑侯后,却再未出宫,也不知何处见过她这个小姑娘。等等她一个小姑娘凭什么会被锦衣卫捉走,这其中……在台下众臣眼中笑脸观之如沐春风的太子尚处在对番夷贡使的礼品的满意之中。哪里比得上出征在外的那外,那般的高深莫测,猜疑不断。
这边阶下使臣宣读供奉已毕,只听光禄寺主簿自席中而出,恭迎一番之后又道:“诸国远航来朝不易,我大明泱泱大国亦心感念诸国虔诚觐见之心,我朝天子临行前交待本官,四夷宴上御赐诸国使臣,龙雪白芝益寿丹一枚。各国使臣服其之后能当如朕般加寿十载,十年之后再来大明觐见于朕,依是在场之人。”
原本吃喝已醉,开始恣肆随意,仰起头来、挥动衣袖的诸国使臣听到身边翻译之人传达此言之后,俱是一惊,在座诸人眼睛都始瞪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与有荣焉竟能服食到天可汗皇帝才能御用到的延寿药物,一些哆嗦着接过锦盒的小国君主好像生怕离开这里便被人抢去一般,立即便将那丸丹药顺着酒水服入肚中。
“郑卿于卿,你二人一个海航有功,一个谍卧有功,亦赐予你们龙雪白芝丹一枚。好生包管好。”太子殿下含笑将两名内监刚要递给自己服用的丹药赠予阶下俩人。
宴会又行进一会儿,教乐坊的舞女已开始演奏起宫音起来。太子刚要离席歇息,只听御厨方向传来一声禀报:禀殿下,特制的御菜薪火大明千炙肉已备好。是否通传?
传。正要离席的太子听到此话稍稍暂缓了下他将要被搀起的身子。
宫乐刚至,只听内监尖细的嗓音喊道:“传特赐御菜薪火大明千炙肉”。
这几日已学乖了的诸国使臣知道在这礼仪法度森严的国家之中,若有人贸然大声呼喊,定是又有恩赏过来,当下全部止言住口,等待新的赏赐。一些刚刚着急吃了益寿丹药已开始想排出身上秽物,的求长生的使臣也强忍不适,等待着新的恩赏。
不过片刻,之见被数十名身材精壮太监扛着的尚冒着火焰的炙烤肉物被抬了上来。众使臣又是一愣,这是何物怎么炙烤起来这般炎热。一时间连身上似乎也开始冒起了热意。
那大盘放在当地早就准备好的铁架之上,一时照的整个堂上所有人脸上俱是赤色,便来远坐在上首的太子此刻也感觉到了热意,当下侧身对身边内监问道:“张福,你回头去问问御膳房,怎的这炙肉竟做的这般火大。连我这里都能感觉到热意。去给他们每人罚俸……罢了,说教一番吧。”
“是,殿下。”
“我有要事即刻便要回禀殿下,请殿下及诸位重臣,使臣速速离开此处。”内监刚才太子身边站起,只听远处侍卫长正与一名身穿甲胄的锦衣卫争论着,竟传到这边来,连阶下刚才微感不满的使臣也已注意到。
“张福,去看看怎么回事。”一向性格包容的太子,却也容不得下人如此放肆,当下命令到。
谁知,不过一会儿刚刚派过去的张福却也跌跌撞撞的奔跑过来,众人面前已是大大的失仪。太子一怔,刚要张嘴训斥,只听张福已大张着嘴巴,匆匆忙忙的抢话道:“殿,殿下,回禀殿下宫内三大殿突然起火,火势蔓延极快,水龙司已全力前去灭火,但……但”。
“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