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在蓟州待了近二十年,戚家军虽然给调走了,可蓟州的兵仍然沿袭着戚继光的训练方法,其战斗力倒是毋庸置疑;蓟州的军事设施在戚继光离任后也有加固整休,无论后金还是蒙古,想要突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眼下在钟南看来,他没有必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最重要的就是熟悉自己的队伍,并且将蓟州兵和自己带来的东昌兵好好磨合,打造出规模更大的“钟家军”。
转眼间钟南来到蓟州已经一个多月了,军队里的各项事务都已经理顺,唯一让人感到不安的,就是吴惟忠老将军。如今老将军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前两天又一次昏倒在地,随后便一直卧床修养。虽然人在家,老将军的心中还是放不下蓟州的防务,身体稍好后他就时不时地去军营查看,这让钟南钦佩不已,心里感叹:大明军队里要都是这样的将领,相信无论多么强大的侵略者都难以逾越边防。
九月初的一天,钟南正带着几个参将、游击之类的将领视察所辖长城附近的军事部署和设施。最近蓟州辖区内不*宁,经常有蒙古人来“打草谷”,虽然暂时还没有发生冲突,但是钟南觉得有必要提前应对。
明朝初期,蒙古人主要由三部分构成,自称正统的鞑靼为一部(东蒙古),历史上有名的“土木堡之变”中的主角瓦剌为一部(西蒙古)。其实除了鞑靼、瓦剌这两部以外,还有兀良哈一部,他们在明初虽已归附明朝,但实际上却是活跃于明朝和东、西蒙古间的一支重要政治力量。
鞑靼部居住在今贝加尔湖以南和蒙古人民共和国的大部分地区;瓦剌部居住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西部和准噶尔盆地一带;兀良哈部聚居在今老哈河(在内蒙古)和辽河流域一带。
其实自从明初永乐大帝多次征讨漠北后,蒙古人便偃旗息鼓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后来随着明朝实力的下降,对蒙古的约束逐渐减弱,才让其再次壮大起来。
“土木堡”之变后,明朝精锐军队损失殆尽,边防政策由积极进攻转变为被动防守,最终才形成了著名的九边防御体系,同时在军事制度上,则是逐渐兴起了营兵制。
直至前朝隆庆时期,蒙古奇源部孛儿只斤·格根大举进攻明朝,之后与朝廷达成协议,他被明朝封为顺义王,恢复并发展了与明的封贡关系,其就是著名的“俺答汗”。俺答时期,大明和蒙古关系尚可,边境互市也算繁荣。只是十年前俺答身死以后,蒙古各部落又没了强力人物约束,鞑靼、察哈尔、科尔沁等部落渐渐强大起来。为了争夺物资,他们开始在大明边境一带肆虐,成为明朝一大隐患。
今天和钟南一起视察边防的,是参将刘虎、游击荆天楚和把总陈克朋、崔大正、欧阳山等人。刘、荆二人是老将军的嫡系心腹,如今也彻底打上了“钟家军”的印记;陈、崔二人更不用说,妥妥的自家兄弟;欧阳山同样不是陌生人,作为钟南在东昌府任职时的下属,被说动后一起来到了蓟州。这五人如今是“钟家军”的骨干力量,也是蓟州军方的实权人物,他们将和钟南一起,镇守边防,保卫大明王朝的边境安全。
蓟州军队的编制可不同于其他地方,作为九边重镇之一,其兵员满额时有八九万人。除了宣府、大同和辽东以外,其他重镇和十三省的兵力大都比蓟州要少得多,所以这里的把总、哨官之类的低阶将领,也能统帅数千、数百人。
其实到了明朝后期,各地的军队编制以营兵制为主,且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规定,从总兵到把总均可独立成营,所以各营人数参差不齐,编制规模则很可能悬殊极大。
比如:《明经世文编》卷四一六中言:“五十人为队,队有管帖二人。五百人为司,司有把总一人。千人为哨,哨有干总一人。三千人为营,营有中军一人。”同书中的卷二五二中又言:“伍人为伍,二伍为什,外立什长一名。三什为队,立队长一名。三队为哨.外立哨官一员。五哨为总,外立把总一员。五总为营,俱属主将一员”。
嘉靖年间,山东的营兵制军营中,基本上会以三千人左右编为一营。据万历《明会典》记载:“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议推,将山东民壮快马步精选六干,分为二营”。嘉靖四十二年,“又议准,山东民兵自四十三年正月为始,务选足三干之数,推参将一员训练”。
戚继光在隆庆年间(1567年一1572年)以都督同知衔总理蓟州、昌平、保定、辽东四镇练兵,其编制又有所不同。以他的步兵营为例,即按部、司、局、旗、队序列编制。以十二人为一队,每队设队长一人;三队为一旗,每旗设旗总一人,全旗官兵三十七人;三旗为一局,每局设百总一人,官兵共一百一十二人;四局为一司,每司设把总一人,官兵共四百四十九人;两司为一部,每部设千总一人,官军共八百八十九人。三部为一营,设将官一人,中军一人,火器把总一人,加上部以下官兵二千六百九十七人,总计全营两千七百人。
由此可见,明朝后期各地军队的编制,完全是各军主将来确定的,朝廷并没有多加干涉和统一要求。这也导致了不少地方的军队“吃空饷”现象严重,尤其以辽东军为甚,最夸张之时,其实际兵员数量甚至连在册兵员一半都不到。不过这些情况,从皇帝到兵部,都无人不晓,只是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纠正而已。
一行人马视察快结束时,有斥候来报:辖区内同时出现了两股“打草谷”的蒙古人,各自大约有近一百人。听到报告后,钟南并不慌张,神情自若的道了声“知道了”,并让斥候继续打探消息。简单安排后,钟南回过头来,招呼诸位将领继续视察。
最近蒙古人的动作频繁,这让警觉的钟南感到有些不安。视察结束后,他召集全部中高级将领一同前往老将军的营帐,准备就此详加讨论。卧床的吴惟忠见到这种场景,知道不是小事,也撑着病体和大家一起讨论军情。
如今蓟州的军务实际上都是钟南在主持,这也是老将军的安排,但在名义上,总兵一职仍是吴惟忠,所以但凡有要事相商,大多都是在吴惟忠的营帐里。
众人落座后,钟南首先开口:“最近蒙古人的活动太过频繁,隔三差五就有几十或者一两百人的队伍来犯,我觉得不太正常!”
老将军也深以为然,“我镇守蓟州多年,蒙古人最近‘打草谷’的频率确实透着蹊跷。”
从明朝初年开始,朱家人就从未放松对蒙古人的军事打击,永乐皇帝还一度将其赶回了漠北老家。中间除了英宗受辱那次以外,直到如今的万历年间,蒙古人都比较消停,没有过什么大动作,所以最近的举动着实算得上不正常。
在座一干将领大多都是不识几个大字的武夫,平日里执行上级命令倒是不打折扣,讨论打仗也可能还说得上两句来,可是对于这种政治和战略上的分析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好在众人当中还是有几个颇有学识和眼光的人,尤其是游击将军荆天楚。他本是文试举人出身,后来弃文从武,在蓟州一地因战功累积升到游击之职,由此可见其能力,此前他便是吴惟忠的重要智囊。
荆天楚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对于蒙古人的习性,他比钟南这个外来户更熟悉。近段时间对方的举动他全部清楚,只是从未多做他想,如今被副总兵大人一点拨,蓦然发现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搞不好很可能被钟南说中了。他思考良久,才沉声开口:“老将军,钟副总兵,末将以为蒙古人很可能在酝酿着什么大动作。”
“哦!”吴惟忠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并未多说,只是瞟了旁边的钟南一眼。
“荆游击如此判断可有证据?”钟南问道。
“末将虽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和蒙古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发现他们每次有大的动作前,都会频繁‘打草谷’,某种程度上也是打探我们的军情。”荆天楚语气肯定,“前两三年,他们一年到头来犯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可是最近两个月蒙古人来了十三次。算上今天这次,近半个月来犯次数是七次。所以我相信蒙古人此举并不是毫无目的,很可能是要有大动作。”
“不错,我觉得荆游击的分析有理有据!”钟南对自己的这个下属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