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妇的家住得并不远,进了家门,徐忘云一脚刚踏进去,脖颈却被根绳子勒住了。
徐忘云措不及防,被勒得呼吸一窒。那头拿着绳索的是个七八岁的男孩,见得了手,叫道:“外祖母!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
老妇回身关紧了房门,慌忙低声道:“快进屋!”
男孩便毫不客气的扯着绳子将徐忘云往屋子里拽,但他人小,力气也小,那点力道根本不能将徐忘云拉动半分。他急道:“外祖母!外祖母!我拉不动他!”
徐忘云拽住了绳子,正要扯开,那老妇却猛然扑上来抱紧了他,用自身重量拥着他进了屋,徐忘云不好直接推开她,皱眉道:“你……”
“快进屋去!”老妇哭喊道:“乐儿!快将他拽进屋去!”
徐忘云皱了皱眉,心中存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念头,倒真没有挣扎,顺着两人进了屋。屋里没点灯,又盖得低矮,里面几乎见不着什么光。徐忘云仗着眼力好,看清了屋里支了一架小小的床,上面躺了个丁点大的小女童,胸膛很微弱地上下动着,已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男孩勒着他坐在凳子上,老妇关紧了房门,站到他面前看他,落下两行泪来。
徐忘云面色平淡看着她,就看老妇抓起一把磨得程亮的菜刀,泪流满面道:“小贵人发发善心!你可怜可怜我,救救我的小孙女,她才三岁多,早早没了爹娘,生了这么一场大病,眼看就要叫阎王爷收走了……”
徐忘云大概弄清了是怎么回事了,应当是那日陈簪青拿他的血做药引的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这老妇便以为是自己的血救活了人。他想说我不是神仙,我的血没有能叫人起死回生的效果。但那脖颈处的绳子实在勒得他太紧,叫他说不出话。又听那老妇说:“你行行好,你这般菩萨心肠!你就当积德行善!你救救我的小孙女!我老太婆没用,我的血对她一点用都没有,只好来求求你,我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走啊!你救救他,你缺了啥,我就补给你,我都补给你!”
徐忘云心下叹了口气,心说我真的没有办法啊。他正要挣开绳子,这时,却见那老妇人说完话便当即手起刀落,竟干脆利落地割下了自己腿上的一块肉。
男孩惨叫道:“外祖母!”
大股鲜血喷涌而出,老妇人跪了下来,对他的腿举起了刀,哭嚎道:“我该死啊!我干这缺德事!可我实在没法子了啊!下辈子我做牛我做马,我做小贵人身后倚着的一块大石头!我实在没法子了啊!你救救她……!”
徐忘云动作一顿,就这么片刻迟疑的功夫,那老妇人就已经下了刀,生生在他大腿剜下了一块肉来。
傍晚,徐忘云便拖着这一条伤腿,一步一血印的回到了几人的住处。
萧潋意正在屋里煮粥,闻声望去,瞬时呆住了,失声叫出了声。
宋多愁正在角落垒石头,被这声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啊!云哥哥!”
他被血淋淋的徐忘云吓得不轻,也同萧潋意一样大叫起来。徐忘云被吵得头疼,有气无力道:“别叫了。”
“谁干的?怎么搞的!”萧潋意急急便要去看徐忘云的伤势,扒去那一片的衣料,看清那里是少了一块肉,呆了片刻,颤声道:“……谁弄的,阿云,谁弄的?”
陈簪青拿来了一罐药粉,萧潋意接过,抖着手替他撒上去,徐忘云说:“在路上,遇上了个要血的老妇人。”
“你没和她说你的血不能治病吗?!”萧潋意又气又急,低低吼道:“她要什么你便给吗?不理不就好了!”
徐忘云没说话,过了会,说:“算了。”
“……算了。”萧潋意又哭了,手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道:“我真是不明白,我真是不明白!什么算了!哪能算了!你知道你失了的血要多久才能补回来吗?你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要多久你这块肉才能重新长回来吗!我……我真是不明白,你做什么非要胡乱答应那些人无理的要求!是不是别人只掉一点眼泪,你就做什么都愿意了?你!你……”
徐忘云默不作声地低头看他,伸了一手抹去萧潋意脸上的泪,语气难得温柔道:“哭什么?”
萧潋意剩下的话便哽在喉咙里出不来了,他抬着头看徐忘云,目光直愣愣的,忽然扑上去抱住了他。
“阿云。”萧潋意胡乱地说:“我不喜欢你老是这样心软,别人要什么你都愿意给!”
他脑袋埋在徐忘云的腹部,像个耍无赖的孩子,徐忘云手放在他的脑袋上,和从前摸宋多愁那样似的,宽慰地摸了摸。
“公主殿下。”陈簪青捧着药膏,“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哭?我要上药了。”
萧潋意一手抹去眼泪,冲她道:“都怪你!”
“关我什么事。”陈簪青面不改色,“又不是我下的刀,也不是我让他进的屋子,赖的到我头上?”
“要不是你非要他的血,能有今天这一出?”萧潋意现在看她哪里都不顺眼,“全是你的错!”
“哦。”陈簪青敷衍道:“行,是我错了。”
“你……!”
“起来。”陈簪青一点不客气地把他拎起来,“想让他疼你就一直趴着,我也不拦着你。”
萧潋意于是噤了声,瞪她一眼,眼泪汪汪的在一旁站好了。
徐忘云伤在大腿根处,刀口深,血流了已经有一阵,瞧着一片血肉模糊。陈簪青用银勺挖了一点细细抹上去,徐忘云被那冰冷的凉意一激,下意识动了下腿,便听陈簪青道:“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