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给柏崽新做了件夏布道袍。
这道袍跟直身做法有些像,都要在两边开衩处加褶子。只是道袍是隐褶,直身是褶在外的明褶。另外加上白棉布的护领,整件衣裳花了何氏十几天的空闲时间。
这是从周娘子那里得来的做法。上次去给柏崽送米时她跟周娘子闲聊时听来的,按周娘子的说法,外面的书生大都穿这种叫道袍的衣裳,比直缀都受欢迎。
何氏便讨了做法,忙着给儿子做一件。
衣裳做好了,正值要给柏崽送米,母女俩在一个有点阴阴天时出门。
除了一人背了半背篓米,和给周小娘子的布外,还带上了一只鸡和一草筐的杨梅。
任何时候去周夫子家都不能空手,倩倩有时候想着就觉得悲哀,颇有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感觉。
七月的秋老虎比三伏天的都厉害,正晒得绿色的谷子慢慢垂头。
两人走了一段路便汗如雨下,坐在路边的两棵大松树下歇息,顺便喝点水。
天清高远,倩倩看了下天,湛蓝的天空上只飘着几缕卷云,老远看到一只高举翱翔的鹞子,看来后面大半个月都将是晴天。
她记得以前这个时候可以看到西北边老远的都庞岭,甚至上面蜿蜒的山道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东边的银鸡岭就更甚了,连油桐的叶子都清清楚楚的。
鹧鸪、四声杜鹃和珠颈斑鸠的叫声此起彼伏,远远地还传来鸺鹠的可怖鸣声,以及鹰隼的啸鸣。
这段路本来就少人行,两边又少有人家,而且路又窄,两边古树森森,五六里都没个人影。
再加上听来的关于在这段路发生的那些古里古怪的事,若不是还有个伴,她是万不敢一个人走的。
不知怎么回事,她老觉得在别的村地界没有在自己村地界安心,大约是自己村的有土地公和祖宗护佑,而在其他村没有吧。
她偷眼看何氏,何氏大约也有些紧张,手还放在腰间挂着的砍刀上。
为了壮胆,倩倩便吼起歌来:“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地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这是元朝无名氏的《正宫·塞鸿秋·山行警》,用在这里正好应景。
不久传来几个人一起吼的哟嗬哟嗬的砍柴伐木歌:“太阳出来哟,哟嗬嗬,暖洋洋哟,嗬哟……”,声音雄浑,惊飞了一片山鸟。
母女俩松了口气,说明山里还是有人的,却也不最放慢快步,行了有二刻多钟,看到道山方放下了心,这山就陷在一片葱茏中。
两人先在周夫子家的三合院门口叫了一声,周娘子正在做着针线,她的女儿周小娘子周荣媛也在旁边绣花,听见了忙迎了出来请进去。
落坐后拿出瓜子,洗了一碗杨梅,两盏大凉藤和茅根草煮的水,并寒暄起来。
周娘子还对倩倩做的蜡染布极力称赞,拿着看了半天说:“看这花样,好灵动的,这布有多的么?若有也可给我画条,我也来做条裙子穿穿。”
惹得几人大笑。
何氏笑着回复:“那还简单,横竖倩倩有空呢,叫她花两天画出来,染了就可以了。就怕嫂子是夸她,实际看不上呢。”
“哪有那样的事,倩倩要是做好了,就抽空送过来,我肯定收,还不昧钱。”两人又是大笑。
四人分成两拨,倩倩坐在旁边看周荣媛绣花。两个大人聚在一起说些旁边的新闻和闲话。
周荣媛开玩笑地问起倩倩有没有定亲。
“别说了,不晓得那些媒婆是喝酒喝迷了还是哪们的,她们竟然来讲给人家做妾的,哪们想的。”她噘起了嘴,对自己的待遇尤为愤愤,“给个小娘子讲为人做妾,亏她们做得出来。”
周荣媛盯着她看了会,方笑道:“哪个喊你长得好看呢。”
“这话说得,我哪里好看了?”倩倩一直对自己的容貌没概念。
家里没镜子,除了要出门去上街特别地梳头发用到水盆来照,平时都用不上,她连自己具体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
至于好不好看,大太阳底下晒得黑黑的谁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