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好巧不巧的,第二天她们才到家没多久,就听到从祠堂那边传来的锣鼓唢呐,呜呜哇哇地吹着哀乐。
一时间鸡飞狗跳,牛叫猪嚎。这动静,直接将准备午饭的村里人从家里引了出来。
大家议论纷纷:“没听见哪家人腊月和正月里得病了啊。”
“若非哪家人发了急症?”大家猜得不亦乐乎时,到祠堂一看。
却见才轮到的新里长朱大户,带着这边的一个粮长,几位甲长。穿着不知从哪里倒腾来的苘麻衰衣,戴着白纸糊的高帽,拄着哭丧棒,旁边几位歌手,敲着锣鼓吹着唢呐。
上村的村民相对淳朴,一下子给看得有点懵。
生强老公公最是有闲的,从里长、甲长们带人进村来就跟着,只是问了一路还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几个小年轻嘻嘻哈哈地笑:“朱大户,你这样打扮,若非是朱老爹有事了?”
朱大户“嗟”地骂了一声:“莫乱说,家父好得很。”
“那你这样是……?”大家一听朱老爹没事,哄然起来,笑得更大声了。
还是几位老人家见多识广、人老成精。在相互对视几眼后,又跟添玉、禹寿和在家的玉喜小声探讨了一番。苍强公公便小声地试探:“恭请圣安?”
朱大户马上嚎了出来:“圣不安咧,先帝驾崩了。”
喔,原来是皇帝死了,大家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这朱大户搞出这么大个阵仗,真是吓死个人。
天开小心翼翼地问:“那腊月里才有的大统历,还能要么?”
“怎么不能要?”朱大户肯定地说,“就算新帝要换,也没什么变化,那是钦天监挑的。再说现在是以前的裕王殿下登基,不过因还在丧期,并没有理事,新年号叫隆庆。记得了,以后是隆庆年了。”
说完,照样一脸悲戚地从袖子里扯出一小卷纸,想来是才从衙门里抄来的:“这是新从衙门里抄来的《大行皇帝丧礼仪注》,始以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丁酉朔辛丑,大家仔细听:自闻丧日为始,不鸣钟鼓。在京文武官员闻丧,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其军民男女,素服十三日而除。”
讲了一大通,大家能听懂的不多,谁管那些在京官和京城的居民呢。
朱大户看大家又准备窃窃私语,马上大声说:“这个礼仪注对我们没什么大影响,不过是素服十三日。所谓素服,就是没有花,颜色不鲜艳的衣裳。当然,大家平时穿的衣裳也是没有花、颜色不鲜艳的,都不用换了。就是按照惯例,要禁屠宰十三日,大家忍几天不杀猪和鸡鸭就可以了。”
“朱大户,朱童生,你怕是讲错了,我没有读什么书,不太懂书上的东西,那禁屠宰可是只讲明了在京的,我们这边离京师不晓得好远,可不算是京呢。”一个年轻人如此反驳。
“你晓得什么,我虽是童生,也晓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非你认为自己不是大明人?”朱大户的反驳抓住重点,一下子把问话的那人给噎住了。
谁不是大明人?谁敢说自己不是大明人?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朱大户见此情景,有些得意,又嘱咐了些话,带着甲长们和歌手们往下一个村子扬长而去。
大家小声讨论了下就分开回家了。不杀生就不杀生呗,过年时的腊肉腊鱼还有些呢,就当是给后面存着肉呢,十三天过得快得很。
“不影响”,大家都说。
那位嘉靖皇帝长期好道,喜营造宫事。万事不管,宠幸严嵩,厉行加派,而且在位期间倭患严重,虽然最后是打胜了,但他在民间的名声并不是很好。
年初海刚峰上的《治安疏》享誉天下,连上村这个小村子都有人会说那句“嘉靖嘉靖,家家皆净”的名句。
现在这个害人精终于死了。
不过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乡民来说,能活着就是种幸事,谁当皇帝跟他们什么相关呢。也许变好,也许变得更差,都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倒是国丧期间禁屠的影响还更大一点。不过还好的是乡民不受影响地过了年和元宵节,此时还有些腊味留存。
元宵过后年便完了,各部各人都运转起来。虽然天还是有些冷,有剩余棉花和麻丝的当然是不能闲下来,要纺绩、织布。
倩倩家还存有去年抽的葛丝,这会子正好花了半天穿成大团经线,打湿后上印架,上机开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