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默了片刻,“孤会严格约束虚陇。”
“如若这确实是最后一次,臣愿意退后一步。”光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如果虚陇还不收手,臣也不愿坐以待毙。”
“他要是敢这么做。”皇帝轻轻的说,“孤替你处理,不必担心。”
刚刚这番话,让皇帝想起了三年前初见光渡的场面。
那天他只是兴之所至,突然去自己戍守皇城的军司处巡查,又突发奇想,去了旁边重建不久的地牢。
他因此见到了面前的人。
那年光渡才十五岁,明明身受重伤,满身脏污,那个样子既不整洁也不体面……可是皇帝第一眼看光渡,就移不开眼。
只需要再稍稍施一点力,他就会像一只虚弱已极的蝴蝶,被彻底掐断最后的生机。
那个垂死的样子,使得皇帝想起了前往地牢的路上,他见到的一个画面。
西夏向来干旱少雨,难得下了一场连夜的大雨,皇帝在过来的路上,看到了一朵破碎的海棠花。
那颗海棠树长在承天寺墙内,承天寺红墙巍峨,却有一枝沉甸甸的花枝从的围墙上探出,被雨水浇打一夜,依然姝色盛放。
花在枝上,也在泥中。
一朵花苞从树枝垂落,于未败之时辗转落入污泥,路上马蹄车辙印碾过,已被泥水半掩。
颓靡脆弱,却又带着生时的娇妍。
是那样的可惜。
皇帝事后想起,那天他在路上遇到的落入泥中的海棠花,仿佛是一种预兆。
是他即将遇见光渡的预兆。
他在路上,没能好好送别那朵花,怀揣着惋惜,因为一路的回想而放大。
而这份惋惜,在他看到十五岁的光渡的那刻,如水波满溢的湖泽破堤,让他决定插手其中。
至少,这一个还能挽救。
他斥退虚陇的副手,亲手把人从地牢里抱出来,抱进宫中,招来太医,用上无数珍贵药材。
仔仔细细养了三年,才把人养回如今的模样。
春夏秋冬,四时变化,就连承天寺前的海棠花,都几经枯荣衰盛。
可是光渡还在极盛的年华。
他不会像花朵那样过季败落,因风雨而飘落枝头,他长在皇权的枝上,能在四时盛放。
皇帝心不在焉的想,他本来是要把人直接养在后宫的。
他甚至一开始都这样做了……但阴差阳错,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光渡身下那张毯子,是数只白色的老虎皮所制成,即使是在宋地,这样一张巨大的白虎皮,也是万金之数。
清贵雅致,世间难得。
就像面前的人,不管是他这三年里展露的令人心惊的手段,还是他现在温顺跪坐在这张白虎毯上的模样,都是同样的……
万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