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天追大洋鸡追得精疲力竭,早早就爬上床睡了。迷迷糊糊中,我睡了一觉醒来,却瞧见全家人都坐在床上,嘿,原来是在开家庭会议呢。那气氛凝重得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姥爷磕了磕烟袋锅的烟灰,满脸严肃地劝道:“咱家好不容易才弄成一个下中农。要是成了地主富农,那可就麻烦大了。你们看看现在,但凡有运动、有事儿,村里那几个地主富农就会被揪过去,在公社里站在凳子上挂着牌子挨批斗。”
姥爷放下烟袋锅,眉头紧锁,接着念叨:“前段时间又有运动了,公社领导为了响应,就把那几个地主富农,又被弄到公社院子里,站在长凳上低头认罪。一有政治活动,他们就得被拉出来批斗,咱家可不能摊上这事儿!”
大舅皱着眉,声音低沉,眼神中满是忧虑,提醒道:“您瞧瞧,爹娘都快七十多岁了。你跟这样地主家的女儿成了亲家,以后肯定得受连带,连孩子都得被人骂是地主崽子。咱们全家现在有工作的可都是党员,以后考核家庭成分、亲属关系,孩子上学、参军,都会受影响。爹娘能经得起这事儿吗?她们岁数都大了,老弟也多考虑考虑!”
小姨却仰头反驳道,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我倒觉得那女孩挺好的,长得白白净净,又有文化上过学,还漂亮懂事,家务活也能干,和我弟还是同学,相互都了解,家庭条件也好,不就是一个身份问题嘛。”姥姥见状,赶紧伸手捅了一下小姨,小姨张了张嘴,满脸的不情愿,但也只好默默不吭声了。
姥姥看着小儿子,满脸愁容,眼神中满是担忧:“你就听你哥、你爸爸的吧。外头的事儿啊,我也不太懂,可听那些议论也挺不是滋味儿,每次看着人家挨批斗,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大舅眼睛里透着忧虑,皱了皱眉,看了小姨一眼,又看向闷闷不乐的老舅,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家邻居的孩子,今年应征入伍参加空军,各方面条件全都合格。但在政审的时候,就因为他母亲家的成分是富农,直接给刷下来了!这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还用我多说吗?”
大舅眼神担忧,低低地叹息一声:“老弟啊!你应该也见到和听到不少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成分论在现实中还是存在的。”
老舅嘴角动了动,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喃喃地说:“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曾说过‘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不是说可以改造吗?”大舅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头,无奈地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实中哪有人给你考虑这个因素,都会先紧着没有问题的人选。谁有时间去调查你是否改造好了,等界定完,机会早就没了!”
老舅又一次抬起头,眼睛闪了一下,似乎想为自己争取,可思考了一下又咽了回去。他眼神黯淡下来,用手摸摸头,发起愁来,最后选择了无声抵触。大舅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特意劝劝老舅这件事儿。是姥爷特意打电话让大舅劝老舅。
第二天早上,大舅与姥爷商讨。大舅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一晚上的劝说、教育,好像有些效果,老弟不再那么坚持了。过几天我再回来,我先回去工作,站上工作离不开人。”大舅身披一身晨雾,那消瘦的身影挺拔如松。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慢慢走出了大家的视线,融入了那满目葱绿的林中。
姥姥站在院大门口,收回注视的目光,喃喃道:“这个儿子太操心了,单位、家里、父母、弟妹的事,全得他操心。”姥姥回身往院子里走,想起自己的成份经历,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原来,姥爷家里兄弟6个,姥爷最小。姥爷家以前挺富裕,曾姥姥姥爷去世后,他们兄弟就分家了。分家的时候,房产、土地、古董,哥五个都分掉了,只给姥爷一些钱。其他财产多得无法估量,都被哥五个留下来了。几个成家的哥五个,就欺负老小,光给分了些钱。姥爷就自己出来盖房子成了亲,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姥爷家的亲戚。
姥姥姥爷的婚姻,是父母早就定好的。姥爷年轻时上学,家里富有,在县城里跟一帮富家子弟,成天斗鸡、遛鸟,反正那些玩乐的事儿都干。后来姥姥听说姥爷贪玩,不务正业,就想退婚。在姥爷的坚持和保证改正下,两人才成了婚。
成家以后,姥爷慢慢收心,成熟了起来。开始把聪明才智用在钻研技术上。姥爷的果树栽培技术特别好,他种的果树,在全村都是最好的。他性格好,为人热情,大家有求必应。姥爷平时不爱说话,看上去挺严肃的,其实内心非常柔软,对我们都特别疼爱。
姥爷原来家里条件不错,自己辛苦种了些地,雇了两个长工、短工帮忙种地。后来收成不好,孩子也多,加上几个孩子都要上学,费用高,开销大,后来就把长工辞退了。解放以后评成份的时候,家里也大不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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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严格来说,有地又有雇工的人,都得划成地主、富农成份。在划分成份时,大家讨论对姥爷的评价挺好的,又考虑到后来的具体情况,就划成了下中农。
这样一来,对孩子们的影响就非常小了,不然的话,兄弟姐妹入党提干可就不容易了。姥爷姥姥的担心也放下来了,庆幸自己平时的积善乐助,有个好结果,没有对几个有出息的孩子造成影响。毕竟地主富农成份,在当时还是很受波及的,那时讲的就是有成份论!
几天后,老舅晚上出去的时间变少了,但是还是会偶尔出去。回来后,就拉着二胡、吹着口琴,曲调里都带着忧伤,不像以前那样欢快了。我不太懂,就托着腮帮子听,听完以后心里特别难过,很不舒服。
我纳闷地问老舅:“老舅老舅,你是不是不高兴啊?老舅,那个漂亮的阿姨是你对象吗?你不高兴是跟那个阿姨有关吗?我怎么听着你拉的曲子,心里也这么难过呢?”
老舅慢慢站起来,放下二胡,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忧郁的眼神中满是无奈,说道:“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长大了,就什么事儿都有了,就会有很多事让你不开心了。还是你现在小最好,什么心都不用操,什么心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