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张屠夫的丧事后,我还是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平时,我就帮村民宰杀牲口,空闲的时候就跑到李家去学习。李疯子也不藏着掖着,把他一身所学都教给我们。
令人啧啧稀奇的是,最小的丫头叶茂已经比本固和枝荣学的要好了,相信这丫头很快也会超过我。因为没有了张屠夫的牵绊,我有时就住在李家,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李家的一分子存在。
他们也不拿我当外人,有什么活计需要我干也不再和我客气,就这样我们不分彼此地生活在一起。然而,这样简单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记得年初的时候,老支书就曾对李疯子说过,说他的苦日子熬到头了,这次返城的名单里有他一个。我当时还有点暗自伤心,说句心里话,我是真心不想让李疯子一家走,不过看到李疯子那股高兴劲,我还是在心里替他感到高兴。
可谁知刚过了清明节,出去放羊的根深便带回来一个坏消息,他听村民说最后一批知识分子返城的名单里并没有李疯子。
李疯子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急了,要知道,李疯子能在红卫兵的批斗下坚持这么多年,凭的就是能返城的这个念想。
返城对于他来说就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走上三尺讲台,还有机会实现他的人生抱负。
李疯子急匆匆地去找老支书,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却是由老支书送回来的。
就见李疯子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也破了。
听老支书说,李疯子因为返城名单的事去找他了。但他也没办法,是镇里把名单改的,结果李疯子又去镇上找。
等老支书接到镇上的电话去接李疯子的时候,李疯子就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谁也不说话,就一直在自言自语,语无伦次地在质问着为什么。
开始的时候,我们大家都以为李疯子睡一觉醒来就会好的,可是三天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依旧是谁也不认识。
我们带他去过镇上的卫生院,医生说他这是精神病,治不了。我们就只好把他带回家,盼望着他有朝一日能自己清醒过来。
可是,李疯子自此就再也没有清醒过来,他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那个可以实现他人生理想抱负的世界。
他每天早上起来独自一人拿着书本走进生产队的会议室,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开始了他一天的讲课。
他是那样的博学多才,又是那样的慈祥和蔼。他孜孜不倦地对着空气讲解着,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寒,从未间断过。
我曾经透过门缝偷偷看过他,从他表现出来的神态,我能够感觉到他在他的世界里是那样的幸福,我甚至认为是他自己不愿意从他的世界里走出来。
李疯子真疯了以后,虽然对于李家的日常劳作没有什么影响,就是他没病的时候,也很少干家里的重体力活,都是根深我们几个干的,他也只是干些力所能及的轻巧活。
但自从李疯子不再理会家里一切事物的时候,我们像是在骤然间少了主心骨,虽然每天还是按部就班的去做每一件事,但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以前那种快乐的日子,自从李疯子生病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尤其是枝荣这个小姑娘,突然间就像是长大了,俨然变成了家中的女主人。除了操持家务外,还要照顾两个老人和叶茂那个最小的妹妹,本来光滑白净的双手渐渐变得粗糙起来。
十五六岁年龄已经知道爱美的她,自从李疯子得病后就再没给自己添过一件衣服,哪怕是头上那条有些陈旧的红头巾,还是我去年我杀猪路过镇上给她买的。
这姑娘变得越来越沉默,总是一个人望着灶膛里的火发呆,只是偶尔去外村找一个叫魏丽娟的儿时玩伴去聊天。
根深也以大哥的身份担当起一家之主,每天除了放羊还要侍弄前后院子的庄稼,从来也不见他休息一会,总是有干不完的活。我和本固算是比较清闲,主要就是收拾羊圈和给羊打草。
即便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延续,我们也愿意安于现状、心满意足地度活下去。然而,随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却让我们意识到,即便是这样的生活,对我们来说也已然成为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最先来的就是事关李家生计的放羊差事。
李家所在的村子名为陈家村,村子里除了屈指可数的几家外姓人外,大部分村民都姓陈。在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之间都存在着或近或远的亲属关系,天然滋生出一种排外心理。也正因为如此,枝荣才选择去外村寻找自己的玩伴。
当初,老支书是为了照顾李疯子才给了李疯子放羊的差事。可李疯子彻底疯了后,就有陈姓村民提出来想把这放羊的活计从李家人手上要过去,其中就以陈志威为首的村民闹得最欢。
虽然最终在老支书的协调下还是交由李家放羊,但陈志威家还是对李家放羊的事耿耿于怀,总是没来由地找李家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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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终于在一次本固的放羊途中爆发了。那一次根深因为要收拾庄稼,就让本固去放羊,结果本固没看住羊,羊把陈志威家地里的树给啃了几棵。
照理说也不算多大个事,陈志威要是直接和我们说,我们给他补上几棵树也就完事了。可陈志威不由分说就和几个亲戚把本固打得鼻青脸肿。
根深带着本固去陈家评理,结果陈家仗着人多,把这哥俩又是好一顿打。等我回到李家的时候,根深已经下不了炕了。
我和枝荣一起去找老支书,想跟他评评理。可老支书也是一脸的为难,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办法。他一直在那儿劝我们,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们也没难为老支书,本来想就按老支书说的忍忍算了。可没想到,陈家人得寸进尺,不但把人给打了,还要求我们再把树给他家补种上。
我和枝荣原想是在第二天去把树给人家种上,结果,就在头一天晚上出了事。
根深趁我们睡觉的时候,一个人拿着放羊用的扎枪找到了陈家,还把陈家的柴禾垛点着,站在陈家的院门口叫嚣着要把整个陈家人都扎死,把陈家人吓得一个也没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