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南的卢家活成了提线木偶,在其手下蝇营狗苟的官员也顺势成了仰仗江渊鼻息的人物,但是他们大多数人对此并不知情,甚至还被蒙在鼓里。
从清江南的云端霸主之位,沦落为他人鹰犬,卢国风定然是比任何人都难受,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作为接手卢家之人的张诗雨并未有卢国风想象的欢呼雀跃,这个商贾才女对于收服卢家以及手下表现的异常平淡,甚至没有一点要显现的意思,这就造成了卢家依旧是卢家张家也依旧是张家的情况,清江南的主人到底是谁,底下没人关心,对他们来说,把卢家这个扒皮老大换了,好处总是大于坏处的。
在江渊未来之前他们一心只跟着卢家,所做所为皆需向上禀报,最近一段时间,卢家对他们忽然偃旗息鼓,就连每个月都要上缴的月息也没来收。
事出反常必有妖,清江南的商贾大户对此深信不疑,提心吊胆的拿着银子亲自登门,他们无一不再猜测这位土皇帝是不是想要将他们全部活埋了,毕竟之前的柳家人,就是因为头铁的缘故不肯俯首称臣,于是便被这位姓卢的家主给灭了满门,算是杀鸡儆猴。
卢家大门前,十几个装束老成并且衣着质地极为光鲜的中老年人代表着清江南的顶尖财力,虽没有张家在此,但是这种阵营绝对算得上豪华至极。
头插一个木头簪子的冯家家主年纪最大已年近古稀,这一群人里面也就数他最有发言权。
“诸位,卢家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收月利,可老夫不敢掉以轻心,柳家灭门之事历历在目,老夫年岁已大,不肯看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这次的月利之事,由老夫前去商谈,具体如何,诸位家主还是要等老夫出来再说”
冯其庸算不得舍身取义之辈,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口中的正人君子,这老者身上没有什么闪光点,唯独一点还行,那就是宠爱小辈,护犊子的老人多了去,但能做到舍命的,整个清江南的商贾官员中,恐怕只有冯其庸一人。
叩响门扉,卢家扈从这才从装聋做瞎中活过来,与之前的嚣张不能相比,这次的看门人对他很是客气,这等行为更让老者心中打鼓了,而后面站着的其他家主也是被这一幕吓得冷汗淋漓。
客客气气代表生分,而生分则代表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若不是卢国风想要无情无义对他们下狠手又何必让自己的扈从做出这种事情来?来此的家主大多如此想法。
事实上,并非卢国风想要对他们客客气气,而是因为江渊在对他逼迫时这位卢家家主说了谎话,作恶多端之辈落在江渊手里的下场,他道听途说了许多,虽说当时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更好拿下江渊,可到了后来却是阴差阳错成了保住自己性命的手段。所以卢国风即是怕死了江渊怀疑,也依旧咬牙没有将鱼肉百姓的事儿说出来,毕竟江疯子不讲道理的事儿人尽皆知。
倘若当时他将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那么江渊很有可能一言不合让他成为刀下鬼,如今各家主前来上门,早已得知消息的卢国风何尝不是与战战兢兢的商贾大家一样,有苦说不出。
清江南的风格一改往日的霸道,变得极为民主,这让诸多家族都有些不习惯,天子本就对此地管理松散,这种情况一出,清江南的多数家族都感觉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意思,好在有了冯其庸的
算是被江渊委以重任的张诗雨明面上还是张家大小姐,可只有卢国风清楚,这个看着娇弱的商贾奇女,才是现在真正的清江南之主。
秉承着江渊民主治国的理念,张诗雨挑挑选选了几条比较容易实现的目标,然后在清江南推行,目的为何卢国风不敢问,张诗雨也从来不说。
没有了卢家打压威胁,张家的地位更加稳固,作为清江南的首富,张万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但同时他也心事重重,这个仅靠白手起家的张家大老爷不敢做土皇帝,非是他胆子太小,而是他的女儿告诉他说:“江渊要在清江南推行新政”
有类似于与天子对着干的意图太过明显,张万三这个奉信民不与官斗的大老爷一直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清江南虽然与京城联系不多,但终归属于南清皇朝管辖,一国两治,听上去荒唐至极,所以做为清江南最大的受益者,他现在进退两难。
京城的江大世子并没有走一步看百步的本事,当初路过清江南把卢家拿下后,他并未想过在清江南做什么建树,若不是卢国风实话实说交代了他对清江南的掌控程度,江渊才懒得动这个脑子,可以说交代张诗雨管理清江南完全是一时兴起,至于有没有跟李清平对着干,他才没有管那么,多俗话说得好,鞭长莫及嘛。
浮颖县的县官因为公事的缘故,和当朝的左相国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位卑官小,他不敢胡乱猜测向上询问,只能默默按照上面的吩咐从事,当有些制度和南清天子制定的规矩背道而驰,他这个作地方父母官的青衫老爷,就会生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好在这位县官考虑问题周到,做事之前都会将政策以及他的想法写入地方县志。
从盛夏到初秋,这位县官已经写了满满一大本的感悟,思虑再三,他终于还是将此物送到了驿站,一个末流小官儿无权无势,却要将此物邮寄到临安城的左相国府,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着边际,自己内心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县官不敢直视负责传送书信之人的眼睛,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此人的眼神一定很怪异。
“…………”
萧平这几日双鬓多添了一些白发,一眼望去,老了许多,平日里笑脸最多的柳管家这两天也没了乐呵的兴致,整个萧府,恐怕只有萧元安一人比较开心。Μ。
书房内,同管家对弈的左相国迟迟不愿落子,本来并不如自家老爷的管家这次下到中局就已有稳居上风的情形,萧平对此熟视无睹,管家犹犹豫豫,想开口说些什么。
“这一手错了,可就没机会喽”萧平捏子出声,管家微微一笑道:“老爷,您的棋风一直未变,先手总是稳重,稳扎稳打,中局控棋,也不冒险,唯独收官之时才显气吞万里如虎,今日的棋,老爷怕是要输,不过胜败是兵家常事,对于棋手来说也是一个道理,老爷千万不要颓然丧气才好”
以下犯上的话不符合管家自己身份,可即便如此,对面坐着的人也未生一点气,甚至还笑着出声道:“老柳,你啥时候学会的这一套,是不是元儿说的让你生搬硬套来的?你不是那国子监的夫子,说出这话来,不对头的紧呢”
萧平想不出如何下一子落在何处,便捏子而归,对面的老管家苦笑,这话确实不假,他了没有给自家老爷说道的本事,这整个南清又有几人能劝谏这位紫衫官?除了天子,就只有整个萧府的宝贝也就是自家小姐了。
不语胜有答,萧平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结,静静盯着棋盘已经尽显败势的白子,他又道:“老柳,这两日的事情你都看在眼里,我这左相国的本事,有些不够用了,这一次若是不能涉足其中,接下来的朝中之事,将会跟我萧何辰没有任何关系,隔岸观火,也不过如此”
“而且这火,烧的还是自己家”
萧平有些无奈,为官二十余载,大大小小的事物他处理的不说多好,但绝对都不差,不愿做小人行径的他放过了太多落井下石的机会,虽赢得了响彻朝野的美名,却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就例如眼前之事。
“老爷,您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衍四九,总有变数,看似无解的事情不一定全然败势,一副好牌打好了是锦上添花,一副臭牌打好了才能说谋事在人,您教的道理,下人们都记得,可老爷为何钻了牛角尖,不愿出来”
老管家和萧平早年相识,一见如故,名义上两人是主仆,但事实上却是朋友,否则老管家是万万说不出这些话来的。
听到老管家的劝慰,萧平摇了摇头,不是他钻牛角尖,而是算计他们的人,已经把所有的路都算到了,一环扣一环,疏而不漏。
老管家沉默下来,能让自家老爷都束手无策的事儿,他更是帮不上忙了,双手环揣眼观鼻,鼻观心,屋子陷入短暂的沉默。
萧平神游天外,暗中之人这一手下的不可为不妙,以她的女儿为开头,一步步套牢他这个相国,让他牵一发动全身,拜访过白求学之后,顺理成章引出白玉京的心思想法,甚至不惜为此破坏规矩让科举状元以及数十名官员前来偷听,这一手让他来选是做一个沽名钓誉之辈,还是清正廉洁之官,可以说他这半辈子的名声都被压在了上面,再一手就是突然出现在京城的湛蓝衣衫男子了,这人的身份有些难说,他并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这一手的走向已经不是京城执棋人能够下的出来了,大概率是有外人插手了,京城的那些人远远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周明皇一事,本来不用如此糟糕,却因为云溪宛将士的行动变得复杂起来,江渊失踪的太是时候了,云溪宛的将士这个时候露面,也有些早,关键是引发此次事件之人最后也没能成为江渊手中的筹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他萧平不是黄雀。
秦讣闻虽是人人唾骂的伪君子,但此人能做到右相国并与他分庭抗礼,肯定不是一无是处的草包,就如这次进宫一般,时机把握的就刚刚好,天子与一位青年人谈生意,这传出去即是不惊世骇俗,也会引发不小的震动,最多人好奇的定然不是天子两人谈了什么,而是这年轻人到底是何种身份。
“亡国之子,好大的重量,咱们的天子,变了啊”萧平吐出一口浊气,说了一句惊世骇俗之语,老管家闻言抬头,混浊的眸子中并无半点异色,他家老爷的肺腑之言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这个老管家自然是嘴比钱袋子都紧,稍微琢磨了片刻,老管家道:“老爷,那湛蓝衣衫男子是周武余孽?若真是这个身份,天子为何要留他性命,二十年来,魂丘地死的人可不止万数,难不成是天子心软了?”
“大抵没错,就是不知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何尊贵身份,天子心不软,只会在得利时收手”
“这湛蓝衣衫男子身份无人知晓?”老管家又是一问。
萧平又捏一子,不过却是在手中婆娑,摇头开口,他道:“不会,秦府的那位敢在这个时候面圣,应该是有些十足的把握确定了此人位置高低,云溪宛的将士抓人不成反而暴露,最后给其他人做了嫁衣,这湛蓝衣衫男子也是个有魄力之人,估计不曾想自己马前失蹄,倒是委屈锦词,本来这些事情该与他无关,是我这当叔儿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