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长公主昨天在御书房里和皇帝待了一个下午?”许德穿着一身府上下人干活时穿的灰色布衣,忙着替眼前那株粉嫩的花朵剪去多余的枝丫,并没有抬头看汇报的人。
“是的王爷,长公主一来,便把我等屏退,具体的谈话内容,我不知道。”侍卫统领脸上有一道疤痕,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他说话时,疤痕就像活过来一样,缓缓地扭动,显得很狰狞。
“嗯,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许德剪去最后一根多余的枝丫,站起身来,手上有泥土,他就用衣袖擦拭了头上的汗。
侍卫统领拱手行礼退下了。
“许歌回京这些年,却还是像个兵汉。”许德身后不远处,有精致的凉亭,有人坐在里边,见侍卫统领许歌远去,开口道。此人花白头发,身体微胖,虽是鼠目,却有一把大胡子,身上穿着青色的长袍,但是看那光泽,明显是丝的。此人是许德的谋士冯天寿,也是许德最为亲近的心腹。
“什么像个兵汉,本就是,我也是兵汉,有问题?”许德没好气地说道,却是又在另一株枝丫过多的花苗边停下,一枝枝地捉着看。
“倒是王爷,那长公主当真不用去守着?万一他同皇帝有所密谋。”冯天寿问道。
“妇道人家,能成什么大事。”许德将没有花苞的枝丫减下来,这样能让花开得更久,道:“皇帝没有爪子,那后宫被守得严严实实,纵是有所谋划,难道还能杀了我?”
“王爷什么话,”冯天寿起身走到皇帝身边,道:“京中这些日子对王爷的怨声颇大,加上广南王和御氏,王爷还是得防备。”
“知道了,我会吩咐下面看紧点。”许德起身,看向身后的冯天寿,忽然开口道:“我听说你又纳了一个小妾?”
“王爷手耳通天,我老冯是又逢阳春哪。”说着,那人打个哈哈。
“你这老不修,走吧,回寒山斋里说话。”许德回身看了看这一片他修剪过的花草,那些花草的看上去大多耷拉着,似乎是活不成了。走出几步,再看,那花花草草参差不齐,比起府上下人修剪的算得上是有天壤之别。
“王爷不适合做花匠。”冯天寿丝毫不在意许德说他是老不修,又笑道。
“我先去更衣,你直接过去。”许德不理会冯天寿的调笑,自顾自地走了,同他,许德不必客气。
冯天寿见许德走了,将茶壶扔给身边的书童,哼着小曲儿,往寒山斋的方向去了。
寒山斋时许德处理事务的地方,是在整个秦王府最中间的一间独立的小屋,许德换了一身绛红色打底的袍子,进寒山斋时,冯天寿已在屋中坐了,手中还拿着基本许德扣下来的奏折。
许德从他身边经过,从身旁的小案上拿来一壶酒:“喝点儿?”
“我一直以为那是壶茶,亏王爷能把酒藏在这里。”冯天寿把头伸过去闻了闻,哭笑不得“王妃知道了,王爷如何自处?”
许德尴尬地笑笑,正准备拿茶杯倒酒,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把那茶壶放回原处,朝门外的侍女吩咐道:“来人,本王要同冯先生在这里用饭。”
侍女手脚麻利,不多久,原来棋盘的位置,就摆上了一桌饭菜,虽然不是道道大鱼大肉,但是做得很精致,时令小菜看上去很有食欲。看着那侍女又退出了这寒山斋,许德这才起身拿起茶壶在茶杯里斟酒。
“王爷好雅兴,老冯可没有这样吃酒的先例。”冯天寿吃了一口清拌的笋,抿了一口酒,眉毛几乎要离开他的脸,飞上天去,开口道:“王爷,这碎玉酿可不好找。”
“嘿嘿。”许德抿了一口酒同样脸色舒展,再没有朝堂上那般板着脸的模样:“我现在被管着,酒很难沾,抓住机会当然得过足瘾。”
“王爷爱酒无可厚非,但是王妃对王爷的爱惜之心,王爷也得体谅。”那冯先生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
“知道知道,我这身体不如以前了。”许德夹了一筷子鲈鱼放进嘴里,把筷子轻轻地放下,道:“三十年前,莫说这样的一壶,就是一坛,我也喝得下。”
“好汉不提当年勇。”冯天寿笑道:“到是王爷,老冯有几句不应景的话当讲。”
“你直说。”
“杜平此人不可大用,王爷再斟酌。”
许德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平静下来,想了想刚刚冯天寿看过的奏折,开口道:“你是觉得此次举荐他为大同总兵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冯先生看许德问话了,干脆搁下筷子,双手搓了搓,开口道:“杜平是王爷义子,骁勇善战,做其他地方的一个总兵没有问题,就是王爷把他拔上一镇将军也无不可,但是不能在大同。”
许德稍稍沉吟,道:“老四我知道,贪财好色,好大喜功,你的意思是他会在大同总兵任上做出格的事?”
“何止出格?打吐蕃的时候他在前线那是出了名的不听指挥。王爷此次举荐他为大同总兵想必是想在御虎头眼中埋个钉子吧。”
御虎头即坐镇大汉北疆的镇北将军御虎子,说起来,他和许德还算得上是同乡的。
“本王就是看着老四那样,才想把他安插到大同去,就想让他在北边恶心一下御虎头,万一将来京中有变,能第一时间拖住御虎头。”
“不妥不妥。”冯先生边说边摆手:“杜平若是真去了大同,他真可能会和御虎头两军对垒打起来。到时,北境空虚,咱们别说打下吐蕃,就是自保也成问题。”
“不对吧。老四真有这么不知道好歹?”许德明显还是觉得不太相信,总觉得自己这义子不至于这般荒唐。
“王爷,杜平的事儿我不是第一次和您说了吧。”冯先生说了这话,不再开口,只是又拿起筷子夹菜。
许德眉头紧皱,道:“西线战事吃紧,这些天的战报上说吐蕃的反攻有些名堂,老二老三是走不开的。若是不去占这大同总兵的位置,我怕被旁人抢了先。尤其是广南王,我之所以这些年一直不动手,就是忌惮他的反扑,若是他派人把这大同总兵的位置坐稳了,我安西军怕是要被卡死在西边儿,就是将来打下了吐蕃,也过不了陈江。”
“王爷,您要知道,您现在眼光可得放大一点儿了,用人不是非得安西军那一拨老班底,我这一辈人大多老了残了,王爷的子侄大多又在安西军任要职,不若从朝中这些年养的人中挑出几个来。”
“信得过吗?”许德眼神恍惚,在仔细地权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