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
成都,文殊坊附近的苏家小院内。
虚弱的安玉舒披着厚厚的棉衣,坐在临墙的老藤吊椅上,苏江北半蹲在旁边,一只手扶着母亲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小心且轻缓地推动着吊椅。
从上海出发,房车走走停停,行程并不快。
母子俩都想慢一点,都想把这三个月的时间拉长为三年,十三年,最好能变成三十年,让迟来的母慈子孝更长远一些。
然而,现实很残忍,永远都像一把锋利的刀,会将所有渴望割裂得七零八落,安玉舒快要撑不下去了。
成都是终点。
本打算要去重庆。
但是,安玉舒在与宁红的通话中得知了枪击案的事情,担心儿子回重庆会有闪失,也就取消了去重庆的计划。
苏老太还在的时候,安玉舒来过苏家小院。
当时,她看到大体未变的家,感触颇深,但又觉得无论怎样,这里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儿子找到了,余生会有儿子相伴,有儿孙的孝敬,不会孤老至死。
此番住进苏家小院,她的心情与上一次有了很大的不同。
这次踏进房子,觉得这里就像人生的一个闭环,在这里结婚,在这里生子,从这里离开,也要在这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刻。
有遗憾吗?
当然会有,而且还会有许多,可因为有儿子陪她走完这段人生路,那些遗憾也就无所谓了。
“记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摇吊椅了,总让妈妈坐在上边,你来摇,可那时你多小啊,哪有力气把妈妈晃起来,不像现在,轻轻一推,就能把妈妈摇起来,阳阳长大了,有力气了,妈妈也老了。”
安玉舒已经虚弱得连说话都费力,精神状态也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但一路上,她每天还是会精心打扮自己,尽可能去掩盖病容,笑对儿子,不想让儿子揪心。
“哎呀,说到你小时候,其实在妈妈的记忆里,那段时光真的很短呀,只有五年,不对,连五年都不到啊,唉!”
安玉舒叹了一口气,苦涩地继续道:“后来啊,妈妈到处找你,可怎么也找不到,只能靠想象,想我的幺儿一天天长大,越长越帅气,然后想象你结婚时的样子,成为某个女人的丈夫时的样子,跟那个女人有了小孩子,成了一个只晓得宠娃娃的父亲时的模样。”
说着,安玉舒努力抬起胳膊,将冰凉的手掌贴紧苏江北的脸,望着儿子笑了笑。
“差不多啊,真的跟妈妈想象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妈妈知足了,唯一的遗憾就是等不到儿媳妇给我敬茶,喊我一声婆子妈,也等不到孙儿喊我婆婆了。”
“明天我就去找人结婚,让她给您敬茶,喊您婆子妈。”
苏江北不是在玩笑,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发颤,如果不是努力压制,恐怕会哽咽出声。
“乱说,结婚是大事,你以为是去菜市场买菜呀,随便拉个人就能结婚吗?再说哪家姑娘会这么傻,妈妈也就是说说,不是逼你娶婆娘。”
安玉舒心疼地抹去儿子眼角的湿润,笑着责怪了两句,继续说道。
“人活着,哪能没有遗憾,不完美才叫人生,妈妈知道你爱沈渝,也知道你只想娶沈渝,当初我就看出来了,你跟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妈妈不问了,也来不及管了,妈妈相信你会处理好。”
“没撒子,就是我陪着您,没事。”
嘴上说没事,但心里却有事,可自己到底跟沈渝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苏江北有些说不清。
他不否认对沈渝有过欺骗。
但这个欺骗并不存在于他对沈渝的爱里,他确信自己对沈渝的爱没有虚假和谎言。
然而,沈渝认定这份爱就是欺骗,也只有欺骗,所以不再接受,不再信任,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只想分手。
苏江北了解沈渝,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随性的女人,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决定用另一份爱来取代痛苦,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很难改变。
可以再解释,再纠缠,最终能挽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