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默不作声,垂着头批阅奏章,殿内宫女微微侧着头看了两眼,又惊得站直了身子不敢妄动。
江华不敢抬头,暗想必是命不久矣,忍不住浑身微颤,秋风微凉,江华额间竟渗出层层密汗。
大概一盏茶功夫,皇帝道:“罢了,起来吧,若有下次,朕摘了你脑袋。”
江华这才巍巍颤颤的起了身,望见皇帝还在批阅奏章便道:“小王爷早间送了碗莲子羹来,陛下这会要喝吗?”
皇帝抬起头道:“正好。”
夜里,言府。
言墨携清酒一壶,在院内望着圆月出神。
言老太太拄着拐杖巍巍颤颤走来,东风正欲行礼,言老太太微微挥手示意退下。
言老太太虽年岁已高,身体也还硬朗,面相慈善眉,眼间坚毅有神。
“墨儿可是有心事?”言老太太站在言墨身后许久,见他出神便问道。
言墨这才回过神,转身行礼道:“祖母。”
又扶着言老太太坐下道:“孙儿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言老太太微笑摇了摇头道:“墨儿没有说实话。”
言墨也跟着坐下笑道:“让祖母担心了,是孙儿的不是。”
言老太太道:“你从僴王府回来便心事重重,墨儿还想瞒着我老太婆吗?”
言墨低下头道:“孙儿在宴席上听了些风言风语,心中不悦。”
言老太太笑了两声,道:“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风浪没遇见过,你若是因一两句风言风语就不快,那简直不配为我言家子孙。”言老太太虽是笑着说出一字一句,却明显能听出掷地有声的不悦。
言墨望着言老太太的白发不语。
“墨儿,你跟我来。”言老太太道。
言墨弓腰扶着言老太太,来到“言氏宗祠”。
祠堂内架着先帝御赐宝剑,正堂众多灵位前的白蜡烧得正旺。
言老太太用拐杖轻敲着地砖,语气虽轻,却不容一丝商量:“跪下!”
言墨虽不解,也只得照做。
“今日你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可知错?”言老太太道,一副慈和的语气。
言墨望着众多灵位迟疑了许久,道:“孙儿愚钝,不知何错之有。”
言老太太道:“你果真不知?”
言墨回道:“请祖母明示。”
言老太太面向正堂,望着祖宗灵位双目坚定道:“陛下召你回京多日,你却毫无动作,从未想过替陛下分忧,此为一错,视为不忠。你祖父、父亲生前浴血沙场从未退缩,如今你不及他们半分果断,枉费我对你的一番期望,此为一错,视为不孝。你明知边疆屡遭頔国滋事不得安宁,却装作若无其事在京中贪图享乐,全然不顾边疆将士百姓的生死,此为一错,视为不仁。你身为言氏后人却贪生怕死,又妄想名利双收,此为一错,视为不义。你,可知错?”
言墨回京多日,虽日日读兵书,却从未提过要上沙场。言家世代武官为大燊献躯,这些日子自己却在京中享乐全然不顾边疆将士性命,不免惭愧不已俯身在地,道:“孙儿从未有过贪生怕死之念,只是心疼祖母年事已高。”
说着言墨落下两滴泪来:“若是孙儿战死沙场,将来给祖母起灵的人都没了啊!”
“墨儿,你要记住,你是祖母的孙儿,更是陛下的子民,是大燊的子民!”言老太太字句铿锵有力:“我的丈夫战死沙场,我的儿子更是为了护驾身死逆贼之手。”
言老太太双眸噙泪望向言墨,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发冠,道:“你是言家唯一的血脉,祖母自然是舍不得你啊,但如今大燊子民更需要你!”
言墨抬起头来,眼里多了几分坚定,道:“孙儿知错。”
言老太太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扶起言墨,抚着他的脸:“你别怪祖母狠心,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大燊更为重要。”
言墨道:“孙儿明白,不敢怪罪祖母。”
言老太太取下御赐宝剑,道:“此乃先帝御赐,你祖父,父亲都用它上阵杀敌,战功无数,如今,祖母便把它交给你了!”
言墨双手接过宝剑,微微出鞘便觉寒光刺目。
言墨收了宝剑双手抱拳双目坚毅,道:“孙儿明日便奏请出征,定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