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雀竟怔了,连脚腕扭痛也一并忘记。内室朱侍郎似乎已懒得再看这场闹剧:“不过一个妾……”
“是妻是妾,皆是曹姑娘自己的事。请侍郎,不要越俎代庖。”
使曹文雀全心全意选择了相信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他并不是说:“这是荣王府杂务,文雀是荣王府奴婢,请侍郎不要越俎代庖。”他说,这是她曹文雀的私事,只与她一个人有关,只能由她自己做出决定。
“我……”
向来伶牙俐齿的文雀,如今却不知该当如何措辞连句了。或许正是有太多想说,才会如斯张口结舌。可她也用不着说了。卢道远远骂一句“混账小子不识礼数”,正天雷一般轰隆隆滚过来,薅了儿子就要走。他父子间你来我往不知又起了什么龃龉,文雀看着荆风发傻,一句也没听。她只知道卢正前最后在喊:
“分明是木棠……阻了出兵的是木棠!你倒还赏了人一耳光……!”
荆风的目光瞬间便不在文雀身上了。
朱侍郎很快被送走,大门又在她面前阖上。门前亲事犹犹豫豫,到底推举出个倒霉鬼来劝:
“典军实在是这几夜没得睡,嫂子甭怪……”
“我不走。”文雀却勾唇一笑,抱胸一旁站开,“我就在这里等着,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她后来等不住,是冲进堂内说的,只一句:
“我不愿意。
“嫁入卢家,正妻、小妾,我统统都不愿意。”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连卢正前都懒得回头看她。荆风却点点头,还要说句谢谢。于是她照旧在门外等着,等着阴晴不定的卢家父子沉默离开,等到檐下灯火都快要烧尽,朗月辉光渐渐露出真迹,等到他踏着月光一步出来。
她还有句该说的,是“对不起”。
“我误会你那天故意不守规矩吃醉了酒;虽然不知你是否在意这个——哪怕一点点。木棠已经告诉了我,你那天是替殿下受过,并非有意放纵,我看轻了你,是我的不是。”
对面沉默了少顷,又道:
“谢谢。”
他再等了一会儿:
“执杖亲事,你是否也要……”
“别得寸进尺。”她忍不住要笑,“对他们,我问心无愧。”
“亲事年纪小、爱闹,何必吓唬他们?”
“这就是你的不对。你没听见他们喊‘嫂子’时候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她想起对面站在灯笼下,面上本就该是潮红的,也就不去看他脸色,“他们是亲事,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一言一行自有定数。你把他们当孩子看,包庇纵容;却不知换了魏典军,早一个个拉出去打板子了。我几句话堵回去是不想搭话,可不是为了他们好?”
“如此……”荆风满怀无奈,朝她一拱手,“我待他们,谢谢曹姑娘指教。”
“是文雀。”她愈觉理直气壮,笑得更欢了,“不过,典军老爷比起官老爷来说,倒更像名江湖浪客。或许到不该被这诸多条令束缚。至少,木棠口中,我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名侠士。这几日周全夏州上下,我亲眼见到的,如假包换,也是名君子。”
荆风却摇摇头,显然是困得狠了:“你在给我戴高帽。”他忽而又一睁眼,“还是给我下套?”
“我不知道,对卢家父子,典军老爷是否当真惩恶扬善、行侠了仗义?”
她在问木棠二哥是否为那一耳光给自家妹子出了气,荆风却立时误会:“婚姻嫁娶,你个人私事。我何来立场,替你冲冠一怒。”
胸中热血忽而一涨,文雀竟上前去,有些话,她觉得终于该要说清。她却不过在说:“您是行侠仗义的英雄”,还是这么句,以及连偷带拿的:“或许,像木棠常说的,朋友,可以么?”
“可以从今日算起。”
这句话囫囵不清,他说罢又匆匆离开,活像落荒而逃。晚风瑟瑟,月光从他的影子里流出来。再一次,文雀却追上前去:
“既然是朋友,那我、愿意帮你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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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出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