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缺》
晚风泼墨云宣皱,力透山河一笔收。
檐下飞白留半尺,金井又补几叠秋。
“好!”小之猛地拍手一叫,“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好,但感觉就是、就是很对!果然舍悲姐姐没看错你,那我要早知道,我就不比了。输赢已定,就没意思了。”
“怎么就输赢已定了?”何幼喜向后一转,看向段媵侍,“这不还有一位么。王府之内,藏龙卧虎也未可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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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姬好像被吓一大跳,扭扭捏捏将浸了墨的宣纸贴在胸前,结巴着直道不敢献丑。段舍悲拦住跃跃欲试想去抢诗的小之:“既是要玩便好好玩,输也要输得大方,畏首畏尾不战而降,才应不齿。”
主子娘娘都已发了话,做媵侍的哪里还敢躲赖。她的题目本不算很难,是写冬日的霜神青女,但她却写得甚是悲凉:
晨昏时敬奉,田上草丛生。
终了招青女,雪霜覆院门。
“没趣!”小之恼道,“大家都很好玩,只有你写这些丧气话,算什么道理?”
段姬被她这么一说,脖子都缩进肩膀里去:“贱妾已经说过,不敢污了几位眼睛……可,是主子娘娘……”
“今日作诗只论本事,长公主何必如此脾气。”段舍悲还未出言回护,何幼喜便冷冷回怼道,“若不喜言辞悲切,那千古名作大多要没眼看了。连李义山尚且要冤一句‘青女不饶霜’,段姬在格调之内,又有何写不得?”
“长公主还小,小孩子自然是喜欢愉悦欢欣的。”段舍悲赔笑道,“今日几位姐妹难得一聚,何必闹得不愉快。这次赌诗,我是认输了。愿赌服输,去做点心去。”
段姬跟着起身,嚷嚷着非要自己代劳,小之却突然斜冲出道将她拦住,骇得她登时脸色都发白。小祖宗却只是认认真真想要道歉,接着还兴致勃发要跟去厨房一块儿闹腾——准确的说是蹲守一线、时刻准备偷吃。她饿了两天,就算中午饱了肚子,这会儿还是喊饿。段姬第一碟牡丹酥刚出油锅,几乎紧接着就祭了她的五脏庙。如此费过不少光景,待小之两颊憋得鼓鼓囊囊、蹦蹦跳跳回去时,何幼喜和段舍悲已经拉家常拉出了五里地。便是小之一意追问,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段舍悲拉凳子扶小之坐下,又为她添一盅茶,“刚说到幼直要准备参加乡试了,幼喜担心得不住呢。”
“幼直?何幼直?是那个过继的……”
小之快言快语,何幼喜并不见怪,只点点头道:“近日父亲公事有些坎坷,由是幼直的学业盯得格外紧。昨儿晚上检查课业又发了通火,连家法都请了出来。这孩子虽年纪小,但天资不错,又勤学肯练,不出意外今年定能中个举人。可家父所望甚高,命他是非取解元不可。我瞧他,已经连着好几晚睡不着觉,背书能背到鸡鸣天晓。”
“望子成龙,人之常情。”段舍悲说着也叹口气,“可惜你是女儿身,否则何伯父也不需如此折腾了。”
“女儿身又怎么?”一直默默旁听的小之又嚷嚷起来,“我就觉得何姐姐学富五车,有女如此,平生足矣。何仁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这话实在戳到何幼喜心坎子上。身为前任侍中、现任尚书左仆射之女,幼喜虽得幸有个好出生、好父亲,还曾在私塾中就学,但也不过添了一肚子不合时宜罢了。莫说是无法通过科举大施拳脚投效家国,就是闺中闲余推敲得到的佳句,也不好传于市井知晓;上门提亲的媒婆还嫌弃她没有贤妻良母的风范,不安分守己将来定要招惹是非。“幸而家父不曾在意。若是没有良缘,待字闺中又有何妨。只是我自己,不愿如此庸庸碌碌、蹉跎岁月。”
段舍悲忙着宽慰开解,小之却悄悄冒出个歪主意。她趁众人不注意,偷了何幼喜方才的诗作藏在袖子里,等傍晚一回协春苑,便急着要木棠送去给林文学:
“我知道姐姐原来是林府的人,你和文学的关系应该不错吧,能否托他、将何姐姐的诗传颂一番?”
她这可是问对了人,也幸而文雀才出门去办事不曾听见。木棠早存了一样心思,和她是一拍即合。毕竟若连堂堂二品之女才高八斗的都束手束脚一身才华全无用武之地,那她苦心求学,岂不是白费功夫?
于是她马上便应承下来,而且立刻借着外出给小之买零嘴儿的名义偷溜出门,摸到林府去找怀章。三秋斋内响着两个人的声音,间或提起句李成。她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叩门,恰逢季尧打开门扇走出来。
“木棠?”林怀章随即站起身来,“你缘何到此,殿下有吩咐?”
“是、先关上门说。”木棠缓步走到个不远不近的所在,看看一脸若有所悟的张公子,双手将信封递上,“是长公主遣我来寻你帮忙。嗯、长公主有位朋友做了首诗,想问问看有没有诗会之类的,能传扬出去最好。”
“若想借此出名应当携诗去拜会重臣大家,以作引荐呐。找怀章做什么?”张祺裕嘴上否决,手却已接过信封来,轻快一撕,便将内里的宣纸抖落开来,“哟,遒劲潇洒,最起码这字就写的不错。嗯嗯,啧啧,怀章你看看,我怕李成位置不保了。”
怀章垂首一看,也不经连连赞叹。小之先前叮嘱她,最好等这诗传得满城皆是,再言明作者,这样才好一举成名。若是提前泄露了,指不准林怀章也与左仆射等沆瀣一气,不愿帮忙,免得屈居女子之下面上无光呢。她记得牢,张祺裕却问都不问,就该拍胸脯做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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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在我身上。不出三天,京城家家户户都会倒背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