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报仇。”
这是第三句话。
这是他唯一还能说出来的三句话。
他伸出手,小丫鬟像是被此举吓到,又像是被此举点醒。她下意识想向后避,可是她没有,只那双炙热的眼睛瞬间便被泪水淬得冰凉:“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她稳住声调,接着再提声问一遍,“您知道您在说什么?!陛下不过是出宫去祭陵,他是陛下……”
“他死了。”
戚晋别过脸去,渐渐咬紧了牙。于是电光火石间,木棠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的手不再颤抖,但她要虔诚叩首:
“陛下洪福齐天,一定是、安安全全。殿下是太久没有休息,只要睡一觉……”
“他!他死了——”
“他和宜昭容在一起,宜昭容那么厉害……”
“他死了!”
戚晋忽而爆出声怒吼,接着径直转过身抓住了她双肩,甚至不惜就半跪在她面前:“悬崖落马尸骨无存九死……十死无生!你以为宜昭容武功盖世无往而不利?那刺驾的是火拔支毕身侧顶尖高手连御卫大将军都难以招架何况她宜昭容?!他郊外遇刺我当承袭大统报此国仇你有什么不懂?!你信皇帝无恙,信宜昭容神勇,是我犯上作乱、其罪当诛?!”
小丫鬟被他劈头盖脸的无名怒火吓得傻了,待回过神便扑倒在他脚下,连叩了好几个响头。她将开口、劝自己切勿误入歧途,要自己领兵救驾、为国尽忠。怒火蒸腾化作声嗤笑,他搭手坐倒,就在这铺满乱草的马厩,屈膝箕踞、浑不像话!可他本就是这样目无纲纪礼法的乱臣贼子,他有什么好怕?!
“……您为什么、口是心非、就是不愿说实话!”
月光忽地静了,孤寂卡在他嗓子眼里。小丫鬟的眼泪溅湿稻草,她披上一层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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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分明不信,所以一遍遍强调,所以会这样生气……您干嘛和自己过不去。难道除了、皇帝无恙,宜昭容神勇,您是真相信自己、犯……诛……”
她到底不敢将那两个词完整说来。
“奴婢知道!奴婢以前……奴婢知道!可这样自己骗自己,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别的出路!可现在不是!您甚至都拿不准郊外到底发生了什……奴婢不是说您……奴婢只是说……荆大、荆典军没有休息好,您一准也没有休息好。没有休息好的时候钻牛角尖,钻不出来的!您、您现在该回去好好睡觉!”
她说着又“哐哐”磕头,仿佛用上十成十的力气,给自己刚才鲁莽犯上的一大通信口胡言赎罪似的。尘灰颤动凌乱飞了满室,他怔怔望着清疏月光,许久,却只是道:
“国玺。
“我去报仇。”
木棠几乎已经说尽了这辈子所有不该说的话,可她一掐胳膊,顶着涨紫的脸面却还要继续说下去:“您说是燕国……报仇、是要打仗?又要打?不是才说了投降和好……”
老太尉赳赳欲战:耻令戎甲伤吾君,此仇不报非人臣;舒国公连连摆手:事态未明不可莽撞,小不忍必乱大谋;金紫光禄大夫忧心如焚:与燕纠缠不断数十年,正应当机立断、永诀后患;侍中瞻前顾后:鹬蚌相争,岂非又让楚人坐收渔翁之利;户部忧心忡忡:国库不丰,何来长途调兵的军费?朝堂众臣皆是肱骨,各有各的道理,他却只听得烦躁。面前这小丫鬟却说:
“殿下您知道仗打不得!一打仗那、那要死好多的人!”
管那些肱骨之臣有何高见,升斗小民只关心自家一口饭、一条命。燕郊战火才息,天下才太平几日!
偏偏有人,要作梗生事。
“如果真的是燕人做的,他们没必要、没必要先来投降!直接派刺客不就好了吗?做什么要兜个圈子,自己打自己的脸,害怕大家不够恨他们吗?而且又不是他们跟着去祭祀,他们又不为祭祀路上离得近、好下手……会不会、是传错了,一处错处处错,这么大的事情,这么重要、这么……殿下您真的确定吗?奴婢不是说……”
荣王只是摇头:
“求和的是可汗,刺驾的乃火拔支毕……皆是燕人,是我,引狼入室,是我,狼子野心。真假无异,既然朝野认定,何不做个彻底?”
“……是有人故意……栽赃!”小宫女漏声惊呼,“不仅为燕人,还为殿下……那更不能让他们如愿!现在拿走国玺,岂不是中计!岂不是……”
她吓得脸白,“哐哐”又叩起头来:
“陛下大幸!不会出事!求殿下!先救皇帝陛下!!”
那重瞳的眸子,就缓缓望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