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的眸子散了又聚;她在向前看,却好像什么都看不清。多利世便将其拎起,指给她看哪里原本该是脑袋,哪里该是眼睛。“糊在一起,是认不出。看这头,新鲜的,现杀。”
提她后领多走两步,手一松,他站去最左手那俘虏前头:
“官职?”他问。
“法曹。”
小老儿胡须沾满雪花,微不可察地颤抖。多利世掌兵,梁国话不及管细作的乌且狐精通。他自也没空了解什么细枝末节,大敌当前,他只要一个结果,越快越好。
“是官。那、认得公主?”
小老儿只是点头。
“公主在哪?”
小老儿不说话了。他不说,还有五个。算上那替身,还有六个。多利世随即扬刀便砍,惨叫声立时响彻九重云霄,小老儿捂着鲜血喷涌的断臂仰头便倒。这一瞬连半空的雪团都染成红色,多利世却不过将面上随意一擦,又将手中断臂向那替身面前一抛。
他站去第二人面前。
“我、我、我只……帮忙……我不是官!”
“公主,在哪?”
“我不知道、不是谎话、我真不知……”
左手扭住发髻,右手提刀压上这年轻后生脖颈,他却向旁侧一扫:“孩子、还小,有人要救吗?”
一张张苍白萧索的面孔,飞雪落下,无人应答。
右手落下,左手抬起。滴溜溜一个脑袋,飞溅着血花凌空落去那替身怀里。
第三人,他已用不着问话。抬脚踩住肩头将其压倒,刀刃冲下,轻轻这么一划拉,便剖开此人肚皮。“下雪,很冷。”他推心置腹,“肚子破了,会着凉。好好想一想,你还有很久才死,好好想一想,能不能想起,长公主在哪?”
俘虏身旁自有属下看着,他抬脚在雪地上擦擦血污,向右、又觉得没必要这样继续浪费时间。开膛破肚的暂且晾着,趁此机会倒可以好好问问那替身。长公主身旁奴婢,总不能再一无所知;十来岁的小姑娘,嘴还能有这么硬?
他提刀走过去,刻意走得不紧不慢,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将落雪踩实。替身单衣赤足跪在雪地,面前断臂依旧躺着、怀里脑袋依旧抱着,左腿箭杆依旧插着。多利世抬刀将旁的杂七杂八劳什子拨走,想来她已经看得足够清楚。所以她尖叫,而后痛哭:
“我说!我说!!”
她高喊。多利世就将马刀入鞘。有人说,他自然要仔细听。他只是想要个情报,又不是什么嗜血怪物。替身声音实在很小,半是颤抖、半是哭腔,又嘶哑又带着口水,他还得蹲下身离近些才不会错过只言片语:
“主子、我主子跑了……她跑了!从南门!!我们有军队!右威卫来接应!她跑了!我不能跑!得让你们以为她还在……她没有跑……我才是替身!我专门来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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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多利世的梁国话实在不太好,说得不好、听得更不好,他得确定仔细,“你们公主,不在丰安。现在、已经跑掉了?”
“她当然要跑!!难道像我!留下来等死!”
“右威卫、是来接应她?”
“接应、断后!……随你怎么想……!”
她话说得太急,吃了太多雪花,忽而开始咳嗽。看那慌张样子,好像确实不是撒谎。南门右威卫全军覆没,又实在查无可查。多利世缓缓起身,一颗心终于是落进谷底。梁军围而不攻,城中粮草稀缺,两万残部可能挺得过一日?就算是一日,只要梁国公主还在城中、管他找不找得到,至少也好拿来大做文章。届时威胁示众,等敌军主将自乱了阵脚,以弱敌强又有何惧?
可要是那公主已经逃出、已经回到小王爷的身边……
想也不想,他接着一脚狠狠踩在这该死替身左腿伤处。登时只听一声凄厉惨叫,小丫头立时就没了气息。多利世蹲下身,单手掐住她脖子,不需用什么力,就好像捏爆沙果一般,那张小脸很快红透快要涨破。在那之前她终究是醒了,眼神恍惚,多半已忘记方才自己答应了什么。
放了她,等她喘过两口气,多利世随即挥掌、狠狠掴在她左脸:
“混账!”他大吼,这是他唯一知道的一句梁国骂人话,希望音是念准了的,“骗我?!你们的公主,刚刚捉到,就在城中躲藏!”
那替身伏地懵怔了半晌,口中淌着血、又和着口水,迷迷瞪瞪却还挣扎着抬头要看,她自然看不清。雪势大、伤势沉、她能看清什么?
“戏耍大燕,你该死。”
“……我没、有……”她垂下头去,眼神涣散,口齿愈发不清。血水吐了一口又一口,她还在说,仍不松口,“公主……跑了……你们、捉不到……”
胸中有恶气翻涌,多利世霍然起身,去断臂那人身畔——他还剩着口气。他居然冲多利世狠狠地笑:
“你们捉不住长公主,今日,就是你们死期!”
县衙内所有俘虏,已无继续拷问的必要。多利世简单地下令,暖融融血泊很快将融化漫天飞雪——到那时便是玉石俱碎、出城决战的时刻。但在那之前……他回过身,看十四岁的奴婢一点点爬着,偷偷向后居然还想趁机逃跑?不是她欺瞒愚弄、不是她拖延时机……梁人公主,此刻当已死在大帅刀下!届时可汗还拿什么和谈!大燕该举国之力、全了大帅一统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