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古寨葫芦庄那年抗击土匪,那是发生在初春中国的农历三月初三。三月三恰好是炎黄子孙的先祖黄帝圣诞的日子,但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吉祥的日子里,人们准备的不是庆贺黄帝的圣诞,而是要准备与土匪干仗了。
寨外田野里的桃花刚刚绽放,河堤上的柳树刚刚染上一抹翠绿,寨墙上的枸杞、紫藤、野葡萄、爬山虎刚刚在老根上发出翡翠般的嫩芽儿,按照当地农民的粮食收获季节来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盘踞在离古寨葫芦庄大约十几华里的何家营和马家营的一支杂牌军,原本就是一帮土匪队伍,后被民国政府招安收编,变成了国军地方武装,负责河南西北部的地方治安。由于乱世中的官府自顾不暇,断了他们的军饷给养,这支杂牌军就又恢复了原来的土匪本性,不但不治地方的安全,而且穿着国军的衣服、打着国军的旗号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说起这帮土匪队伍,队伍里的土匪大多是土里刨食的农民,由于生活的逼迫就当了土匪,要不是为了生存谁想当土匪哇?土匪并非天生就是土匪。这支土匪队伍的老巢何家营、马家营,这是两个挨边儿的村庄,这两个村庄虽然离原武县管辖的古寨葫芦庄不远,但归武陟县管辖。这两个村庄的田地由于以前被黄河发大水淹过变成了盐碱地,田地里四季白乎乎一片潮盐潮碱不长庄稼,甚至连荒草也不生长。所以这里安分老实的良民百姓就靠熬碱熬盐,用独轮推车把土碱土盐卖到外地艰辛地维持生计,这里不安分的胆大汉子为了生存,就铤而走险聚众干起了土匪勾当。
这支土匪队伍的头子是离何家营、马家营不远的乔庙村的。乔庙村是一个小集镇,大多数人家姓乔,这个土匪头子也姓乔是本地人,由于脸面上有三道刀痕所以人们都叫他“乔三刀”。方圆百十里没有不知道“乔三刀”的,他以心狠手辣著称,当地妇孺百姓听到“乔三刀”的名字儿心里都要打一个寒战。夜里老百姓吓唬哭夜的娃娃,常常都会说“再哭……乔三刀就来啦!”娃娃立马就止住了哭声。
说起土匪头子“乔三刀”,老百姓怕归怕、恨归恨,但他家庭的遭遇也令人唏嘘不已,甚至心生同情。
他家原本是乔庙村一户有钱的富商,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一天夜里何家营、马家营的土匪闯进了他的家门抢劫,把他的家人全部杀尽,他身上挨了数刀脸上挨了三刀也死在了血泊里,可土匪走后不久他竟然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他心怀仇恨在外地亲戚家躲到二十多岁的时候,一天夜里他憋在心里的仇恨再也隐忍不住了,就手掂两口利刃摸到何家营、马家营的土匪老巢,把几个土匪头子一齐斩杀,余下的土匪喽啰吓得跪下拜他为首领。从此他就带领这帮土匪烧杀抢掠,比以前的土匪还要凶狠。也可能是吸取了他以前的生死经验,打家劫舍从来不留活口,无论妇孺老幼全部杀光杀尽,连房子也要烧个精光,以防留下活口以后向他报仇。国民政府把他的土匪队伍招安收编后,“乔三刀”当了地方部队治安司令,土匪的活计算是消停了一些时候。消停了没多长时间,由于国民政府断了他们的给养,他们就又干起了土匪的勾当,就密谋攻打抢劫钱多粮多牲口多的古寨葫芦庄。
有一年的农历三月初三,“乔三刀”为了抢劫古寨葫芦庄的钱粮和牲畜,调集几百号人马,携枪架炮把古寨团团围住。按照古寨的历史传统,这一天是寨子里集市贸易日,也就是当地百姓称之为“赶会”的日子。可是前来赶会的不是十里八村的老百姓,而是一群武装土匪,在这个赶会日里,谁也没有胆量敢来古寨搞买卖做生意。
“乔三刀”虽然盘踞在武陟县,但离位于武陟、原武两县交界处的古寨不是很远,要是骑上快马一袋烟工夫就到了。他觊觎古寨葫芦庄的财富已经很久了,他曾经几次化妆成买卖人趁赶集到古寨踩过点儿,他对村寨里的情况了解得十分清楚。村寨里首富是哪家、二富、三富……是哪家,保长是谁他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村寨里大致有多少牛马驴骡他差不多都知道。他是早就瞄准了农历三月初三民众赶集赶会这一天,攻打抢劫古寨。他命令土匪们打进寨里要记住三个字儿:抢、杀、烧。
这方地域偏靠河南省的西北角儿,与中原重镇郑州隔河相望。是原武、武陟、获嘉三县交界之处,是个三不管的复杂地方。当时民国官府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在这天下混乱的世道中,官府自顾不暇还哪有心思和能力管这是非之地。
土匪队伍想要攻打抢劫古寨,但古寨有厚厚的寨墙当着,只有攻破寨墙才能进入村里抢劫,可寨墙不是轻易能攻破的,要是土匪队伍有大炮也许能成,据说土匪队伍是缺乏大炮的。那么从寨门攻入也不容易,古寨一直以来,只有东西两个进出的寨门,按照一直延续下来的传统规矩,古寨人家嫁闺女出西寨门,殡葬出东寨门,因为大多数古寨村民的祖坟都在村子东北边的地方。娶媳妇两个寨门儿都可走,新媳妇的村子离哪个寨门儿近就走哪个寨门儿。为何只有东西两个寨门?南北为何没有寨门?这也与黄河有关,黄河在村寨的正南面,黄河每次发大水都是由南向北汹涌而来,为了避免洪水直冲寨门,南面就只有寨墙没有寨门。由于村民耕种的大部分土地是在村南的黄河滩里,所以北面就没必要劳民费工设寨门了。这两个寨门一有风吹草动关上铁条与铁钉打造的厚实大门,土匪队伍想进来也难。但土匪既然做好准备要攻打抢劫古寨葫芦庄,土匪自有土匪的自信,这种自信来自土匪的武器,那个年代这支土匪武装的武器算是够先进的,土匪知道古寨葫芦庄抵抗他们手里的家伙都不值一提,无论如何打进古寨就像笼子里抓兔子:手到擒来,但兔子急了也咬人哩。土匪不会想到正义与非正义的对比,保家卫村暴发出的正义能量,远比非正义的枪炮子弹要厉害得多。
说来也巧,古寨葫芦庄不该遭殃,提前得到了土匪来攻寨抢劫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乡绅“活菩萨”老郎中关继煦无意中得知的,老郎中得知这个消息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几天前,老郎中关继煦被一个何营村的熟人请去为熟人的朋友老娘针灸治病,老郎中所不知道的是,这个熟人的朋友是“乔三刀”手下的一个土匪小头目。这个小头目的老娘长期患有偏头疼病,近来越来越严重起来,疼得死去活来,老郎中当下就把这个小头目老娘痛苦多年的偏头疼治愈了。小头目母子十分感激,老郎中执意婉拒对方馈赠的银两,这个土匪小头目是个孝子,思量半天无以报答救母之恩,就把土匪定于农历三月初三,趁着集市贸易日攻打古寨葫芦庄的惊天消息,如实告诉了老郎中,并劝老郎中赶快带着家小钱财逃离古寨免得遭难,并再三叮嘱老郎中切勿泄露出去,老郎中关继煦故作镇定满口答应。
老郎中关继煦心中暗暗盘算,离三月初三“赶会”日只差三天时间,情况紧急当天急速返回古寨,就把村寨里一些家族的当家儿人们召集一起商量对策。
村民们得知这个消息群情激愤,无论姓啥名谁同仇敌忾。大家决定,先集中力量把东、西这两个寨门关上,再用装满沙土的麻袋牢牢屯住,发动村民把村里的砖头、石块搬运到寨墙上,把原始的武器火枪弓箭一齐用上,利用厚厚的寨墙当做盾牌,来阻挡手持枪炮如饥饿的豺狼般的土匪队伍。村民还把很多大葫芦装满黑色火药安上炮焾儿,把这些土制的大炸弹摆放在寨墙上,等着土匪来攻寨好轰炸他们。
古寨里的男性青壮年,无论贫富、无论姓氏自发地一起上阵,誓死来抵抗土匪保卫自己的家园和财产。
村寨里总共千把口人,除了老幼病弱几乎是男女老少齐上阵,七百多人手持家伙儿上了寨墙。
女性能干得动的,蒸馍、烙饼、送饭。芦根儿母亲荷花儿烙油饼是把好手,她把两条美丽的长辫子挽在脑后,和村妇们一会儿就烙了几大筐子香喷喷的油饼。
寨墙上的村民们手持鸟枪、火铳、弓箭,大多数村民手里拿的是棍棒、砖头、石块,躲在厚厚的寨朵后边,向攀爬寨墙的土匪打击。
村里的少年儿童好像一下子懂事儿了许多,拿着锣鼓、拿着铁锅脸盆,敲打着呐喊助威。年纪小小的芦根儿,掂着家里的一个烙饼的生铁鏊,拿着一把砸钉子的铁锤,使劲儿敲打起来,没多大一会儿铁鏊就变成了废铁。
土匪队伍第一次攻寨被火药葫芦轰炸得晕头转向,哭爹叫娘向后蜂拥而退。
这些土制的大炸弹虽然具有一定的杀伤力,爆炸起来也是很吓人的,但比起真正的铁皮炸弹还是差一些。土匪镇定下来看到是些葫芦炸弹,土匪随即又发动了第二次攻寨。
村民手里显得有些原始的武器,怎么也挡不住土匪机枪和迫击炮的轰击,躲在寨垛后边的壮士们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土匪开始号叫着攀爬寨墙,情况十分危急。
这种危急的情况若再迟延下去,古寨一定会被土匪攻破,后果不堪设想。古寨的领头人就得另想招数了,这种招数就是与土匪短兵相接进行肉搏。肉搏就得有不怕死的勇士,古寨葫芦庄有的是不怕死的勇士。
长久以来,古寨葫芦庄盛行习武之风,向来民风彪悍。村寨里每个大一些的家族,都有不同特色的习武班儿。官府靠不住,警察靠不住,只有自己保护自己。
有人还编成了顺口溜:关家的刀,杨家的枪,朱家的剑,耿家的锤,赵家的板斧赛李逵。
古寨这个村子姓氏繁杂,虽然称不起有百家姓氏,但至少也有几十个姓氏住在村里,人口比较多的姓氏也就是五六家。这些不同姓氏的家族,平时并非没有矛盾和利益摩擦,但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心里都明白,如果土匪打进寨来,将会玉石俱焚任何家族都要遭殃,他们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