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么多年了,我大概已经掌握了他喝酒的规律。他什么时候会喝,什么时候喝得多又什么时候喝得少,我要怎么避开他,怎么逃跑,如果没避开没逃成,要怎么应付怎么说话,我都心里有杆秤的。”
“今天,是因为……”
倪雀想到下午去姜婆婆家、去宾馆找江既迟,最终以为江既迟离开了之后,自己那控制不住难过的心情。
尽管回家后,她一如既往地放羊、做饭,但那种有意压制的难过,不知不觉中降低了她对倪保昌的防备,她不仅睡了过去,还忘了反锁房门,这才导致她今天面对倪保昌的暴力行为,处于被动状态。
偏偏,今晚还丢了羊,所以情况才会那样糟糕。
“总之是我大意了,不小心睡了过去。”倪雀眸光垂落,有些沮丧的样子,“不然,羊被偷的时候,我多少能听到动静,羊或许就不会丢了,也就不至于正好被我爸爸揪到,还是在他喝醉了酒的情况下。”
听完倪雀讲的,林杳一度陷入沉默。
她心情极其复杂,愕然、同情、心疼,不一而足。
林杳看着面前坐着的女孩,心脏好似被什么拧住了,她总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起码,在她实习的这几个月里,这个女孩,她要尽己所能地护上一护。
“倪雀,”林杳抬手,摸了摸倪雀的头,“我们六月底实习结束,那时候你们已经结束中考了,要不在那之前,你就一直住这儿吧。”
倪雀想摇头,时有时无的晕眩感令她克制住了,她说:“林老师,谢谢你,但我不能一直住这儿。我爸爸和我奶奶,他们会很生气。”
“可你在家,面对的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丢羊的事情,等我爸爸冷静几天,他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可怕了,我应该能应付的。我这几天不回去,可以说是住院了,但一直不回去,没有正当的理由,在我爸爸看来,就是逃跑,他会抓狂的,因为我妈妈的事,他是无法容忍谁逃离他的。到时候他因此变本加厉,那个后果会比丢羊还要严重。”
林杳知道倪雀说的有道理,可是……哎,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倪雀,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医院,你当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伤养好,至于以后……只要我还在这儿,我还是你的老师,你有事就随时找我,不要自己把事情闷在心里。”
“好的。”
“你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要去市里读高中,去外地读大学,到时候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这里了,随着你年龄的增长,你会越来越拥有独立的资本,也就不用再依赖家里。”
听及这番话,倪雀神情不由黯了几分。
去市里读高中,去外地读大学……这也是她的愿景,只是,倪保昌和孙国香根本就没打算让她继续读下去,中考结束后还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阻碍。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拼一拼,她不想自己往后的人生由倪保昌决定,也不想自己的未来被框在这里。
她一定要去外面看一看的,尤其是在遇见了江既迟之后,这份信念变得越发坚定。
江既迟来自外面的世界,也属于外面的世界。
他很快就要走了。
而他,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初中三年,迄今为止,包括林杳这批在内,倪雀一共经历了三批实习老师。这些年轻的老师们,绝大部分的人在岗时,都热情满腔、爱岗敬业,他们离开时,都说,等来年回来看你们啊,都说,还会再回来的。
但是没一个人回来过。
倪雀想,江既迟要是走了,也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她想出去。
只有这样,她未来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世界的某个转角,再遇他。
林杳见她神色有恙:“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没事,林老师你说的我都知道啦,我会好好养伤的。”
“嗯,那你好好休息?”
“嗯。”
林杳起身要走,下床时,又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刚才冯老师发微信问我你怎么样,他和江既迟都很担心。刚才咱们聊的,丢羊的事我告诉他们可以吗?别的我不跟他们说。”
“可以啊。”
林杳微微笑了笑,又摸摸她的头:“好梦,明早叫你起床。记得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