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瀛洲国教育各个阶段的学制数下来,按部就班,一年都不曾耽误的硕士毕业基本是二十五岁;博士生研究领域不同,经历不同,平均就读年限在四年半左右,稍有延迟,即便顺利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也会遭遇年龄上的难堪。
所谓“顺利”,亦需要有各方面幸运之神的眷顾。
如果就读过程中遇到研究课题难以为继、恶劣导师、生病、家庭变故等任何问题,都足以造成延期。
对这些学术初级选手来说,写一篇能够发表的论文如果尚且依赖个人的努力,但费尽心力写出来的论文能否发表,则几乎全然依靠导师人脉。
这样一来,导师对一个学生的生杀大权就不止在于毕业论文这一关。
在各个大学里的教授、副教授、青年教师,几乎所有待遇皆与发表的论文数量挂钩,没有论文就没有项目,一环扣一环,一环不当死循环。
教授、副教授、青年教师、在读硕士生博士生,同处一个战壕,齐向刊物进军,蔚为大观,世之繁景。
新规定下来,瀛洲国高校迅速向发表看齐,拥有论文发表资源的大学、专业、导师炙手可热。
乔增德翻着手机,看到一条八卦,《吉列文学宝藏》的主编刘进耀和副主编孙桦的桃色新闻。
一众学人为了在这个期刊上发论文,有关系的拼关系,无关系的砸钱,没有钱也没有关系的出卖肉身,还有大把想出卖肉身还没有机会的。王兆芹算是“幸运”的一个。她做科研田野调查时和副主编孙桦谈起了“恋爱”。孙桦家有娇妻,恋爱嘛多多益善,恋爱基金就是一个个版面,结婚就免谈。王兆芹因此手握十篇顶刊论文,顺利地评上了教授。但教授也要继续完成教授的考核指标,谈恋爱太琐碎,不如结婚一劳永逸。王兆芹就向孙桦提出了结婚要求。孙桦不缺这一个恋爱对象,两人谈崩,主编刘进耀却觉得自己吃了亏。刘进耀想,一个副主编能有什么能耐,文章能刊发,没有我主编发话,休想!他以近花甲之躯向王兆芹示好,王兆芹却拒绝了他。刘进耀大怒,断了王兆芹在他主编的这本刊物上发文章的路子。王兆芹将刘进耀“示好”的短信宣之于众,三个人的故事就此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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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增德看到这则消息,在办公室跺起脚,深感自己吃了大亏。
他也帮学生发表过论文,但竟然没有一个女学生来如此“示好”。
史进不过给了他两万瀛洲币,乔增德刚才对她的好感瞬间消失,他又一次觉得,真是贱卖了自己的大名。他扒拉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充满怒气的目光停留在穆凡的名字上。
穆凡即将毕业,毕业论文虽然写完了,但是要发表的文章还没有着落。她找定的工作单位要求她今年一定要按时毕业,过期不候。穆凡急得直打转。
她工作了几年才又读的博士,现在已经三十六岁了。
她和她的丈夫都在读博士,迟忠信的导师是张一三,两人的经济收入十分不稳定。他们的孩子即将上一年级,她如果不能按时调入工作单位,那孩子的学籍就只能留在老家。她和丈夫迟忠信商量,最快的方法就是找乔增德帮忙。
穆凡甚是为难,她跟迟忠信说:“乔增德是收钱的,真不知道他要怎么狮子大开口。”
迟忠信见识过乔增德的“口才”和人品,安慰妻子说:“能花钱办到的事都不是事,咱们就当投资了,有舍才有得。”
话是这么说,但迟忠信担心的是,找乔增德办事,最后鸡飞蛋打,钱他吞掉,文章却发不出来。他没有说出来,穆凡却说出了同样的担心:“就怕乔增德拿了钱不办事啊。如果是这样,那怎么办?”
迟忠信抱抱她,沉吟片刻说:“这样,你先去找他,不要流露出非他不可的迫切,看看他要多少钱。我再找找别的关系。”
穆凡看着迟忠信为他自己论文熬红的眼睛,又心疼又自责。她暗暗下决心,无论乔增德说出多么难听的话,只要他答应帮忙,她尽量满足他要求的钱数。
第二天一早,穆凡送儿子去了母亲家。回家的公交车上,她皱着眉头在手机上编辑着措辞。她一遍遍写,再一遍遍删掉,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跟乔增德开口。她看着车窗外急闪而过的树影和行人,心里烦躁而疲惫。她决定亲自去瀛京,当面请乔增德帮忙比较稳妥。
迟忠信中午时分包了两碗牛肉馄饨,特意炒了一个穆凡爱吃的韭菜香干。妻子临近毕业的这段时间,又要照顾孩子又要找工作又要和顶级难缠的导师打交道,他实在是心疼。虽然他自己也前途未卜,但好在他已经有了可以毕业的成果,只需要再给导师完成项目初稿,他导师就答应放他毕业。眼下,先让她从苦海中脱身最重要。
穆凡回来,看着不到六十平米的出租屋桌子上香喷喷的饭菜,她的眼泪就盈满眼眶。两碗馄饨,一盘菜,看着简单,但她知道,这也是丈夫挤出来的宝贵时间完成的。他写项目写到凌晨四点半,她悄悄带孩子出门的时候,他才刚合眼,现在又准备了她爱吃的饭菜。
迟忠信笑呵呵地,几天不刮就沧桑不已的络腮胡上还带着干了的睡涎,穆凡一看到,忍不住笑了。
吃着饭,穆凡说:“忠信,我还是去一趟瀛京,要是不去,我怕乔增德借机发挥,说我‘支使’他干活儿,再给我扣上个态度问题,就麻烦了。我想了想,反正近期事情格外多,不如这次去把毕业的事能处理的先处理一下。”
清煌市离瀛京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来回车票的花费倒好说,就是去瀛京没有地方落脚。住酒店一天就是几百块瀛洲币,还不知道要住多少时日,加上还要给乔增德带礼物,请他和孙平尧吃饭,去一趟,光是这些,一万块基本就干净了。
迟忠信点点头,说:“也是。他那张嘴,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你不用担心,我刚发了补助,上个月兼职的钱明天就到账,加起来七七八八。我再找朋友借两万,你带上,空口难说话,乔增德见着钱了,你也好开口。”
穆凡点点头,买上火车票,迟忠信收拾好碗筷,两个人一人一个电脑,继续为学术而忙。
两个人没想到的是,穆凡还没有出发,就接到了乔增德的电话。
照例,点开接听键,乔增德气急败坏的太监嗓就冲破了电网:“咹,你是不是不打算毕业了?!用不用我八抬大轿请你来啊?!”
穆凡噎得心慌,马上说:“老师,我这就到瀛京了,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
电话那头的乔增德,“啪”,挂断了电话。
迟忠信从电脑里抬起头,看着无助又气闷的穆凡,忍不住骂了一声“老毕灯”,接着伸手摸摸穆凡的头,宠溺地笑笑,起身和妻子一起收拾行李,行李里放上给乔增德买的皮夹,给孙平尧买的金手链,和论文发表准备金,然后把穆凡送上火车。
穆凡在火车上定好酒店、餐厅、鲜花,然后带着论文和礼物,深吸一口气,进了乔增德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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