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日子到了二月二十二。
天未亮,各院的夫人和姑娘到兰雪台的正房,给江老夫人请安,彼时,溶月盘在榻上,正在对账。
“姑娘,”林缨低眉,“五姑娘在看您。”
她掐了掐眉,抬起头。
江旻玉穿着一身雪色素花曳地裙,发间簪了朵玉色芙蓉花,孤身立在一株粉花倾枝的玉堂春下。
虽然隔得远了些,但她还是能看出,她的眼底盈满恨意。
“青天白日,穿得像鬼,真糟心。”林缨忿忿念叨,伸手拢上窗扉,“姑娘,奴婢今天煮了新茶,您尝尝。”
“香。”
“这是一早上,朱府差人送来的头茬碧螺春,一共两罐,一罐给了老夫人,一罐给了姑娘。”
“这么说,二姐夫大安了?”
“世子进宫,痛哭流涕地扑在陛下跟前,说全是他疏忽,没能一早发现二姑爷和五姑娘情投意合。
世子还说,天下难得有情人,求陛下饶过二姑爷,成全他和五姑娘。
陛下听了,先是盛赞世子宽仁大度,赏了世子一万两黄金,又责二姑爷罔顾礼德,说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下旨把他贬去了崖州。”
崖州,烟瘴之地,那里食无肉、出无友、居无屋、病无医、冬无炭、夏无寒泉,号称“九死之牢”。
“好地方。”
“噗呲——”林缨忍俊不禁,“姑娘,二夫人以泪洗面了两日,若再听见您这话,得活活气死。”
真能气死,倒省事了。
“三房差人去接七表哥了吗?”
“去了。”
“谁去得?”
“三夫人。”
李夫人亲去接子,李婉儿会不会怕了?
“姑娘放心,止水跟去了,不会出岔子。”
“好。”
溶月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饮罢,她把空杯递给林缨,复又埋首:“你出去吧,若无要紧事,别来扰我。”
林缨不走,蹙眉轻问:“姑娘,您看了一日一夜的账本了,这账本里到底有什么,能叫您痴了?”
“去忙吧。”
“哦。”
这一看,又看了一个时辰,看到脖颈发酸,她才抬起头,想着松一松,却见王夫人拐进了房里。
“忙着?”
“不忙。”溶月笑盈盈地站起身,“林缨,快去再沏一盏茶。”
“是。”
“大舅母坐。”
“好。”
两人盘上坐榻。
王夫人看着摊满几案的账本,不解地问:“江家的帐雁南不是才带人盘过吗?是没盘完,还是盘得不清楚?”
江家的帐,被李夫人查过一轮后,往细处看,滴水不漏,但每年总有几笔帐,看着分外地离奇。
譬如五年前,江老夫人突病,江家命人去北魏搜罗奇草,草极贵,一株一万,江家采买了二十株。
又比如三年前,金陵连遭暴雨,中庭的沙池满溢,不仅冲倒了望楼,还淹死了整个中庭的花草。
江老夫人采买奇草的事,她不知道,但暴雨淹了江家中庭的事,她知道地一清二楚,她记得清楚,那会儿一共淹死了十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