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院还重要吗?”溶月轻笑,笑容却比哭泣更令人酸涩,“世外桃源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明庭哥哥不是一清二楚吗?”
江明庭被这话刺得半身微颤,他到底饱读诗书,知道礼义廉耻,宁家之祸源自何处,他心知肚明!
“我——”
他试图说些什么,但溶月却已转过身,眼看她要走远,江明庭一个箭步,又追了上去。
“月妹妹,别走。”
“不走,又该去哪里?”
“……”
“呵……”溶月再笑,笑声飘渺,“现如今的月儿是落进泥泞的残花败柳,不值得明庭哥哥记挂。”
她错身两步,又一次与江明庭擦肩。
江明庭怔怔地看着溶月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一遍遍地重复,是啊,他不该记挂她,他该由着她走远。
可理智越是明晰,心里的舍不得越重。
他遥想起那一日在长春馆听见《弄梅》曲时的怦然心动,想起友人要买下她却遭景秀拒绝时的失望,想起得知她被卖给杨九,被大火烧死时的此生大憾,心痛得简直要死了一般。
“不——”
江明庭低吼,拔腿而奔,又又一次追上溶月,然后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手:“月妹妹,我不在乎。”
不在乎?
上一世,她困于长春馆的十余年间,也曾遇见过彬彬有礼的读书人。
他们喜欢她的时候,一遍遍诅咒发誓,不介意她侍奉过旁人,但当她卸下心房和他们比翼双飞,他们却又神色一改,嫌弃而走。
“呵……”溶月又笑,可眼泪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往下坠,颗颗都砸在江明庭的手上,心里。
“月妹妹,你别哭啊。”
“明庭哥哥,谢谢你不嫌弃月儿,可月儿不配。”溶月抽回手,“若有来生,上天能允月儿再遇上明庭哥哥,月儿定和明庭哥哥白首不相离。”
“不是的——”
江明庭再一次抓住溶月的手:“月妹妹,沦落尘泥非你之过,你不该自责。我是真心想要护着你,照顾你,让你安然一生。
你等我两日,不,一日,我明日就来接你出去!”
“真得吗?”
“真得。”江明庭举起手,指天发誓,“皇天在上,我江明庭在此起誓,明日定会来救月妹妹离开世外桃源。”
溶月不敢置信地抽回手,捂唇痛哭:
“明庭哥哥,月儿早已认命,你又何必诓月儿?你可知月儿一旦信了哥哥,若哥哥没有来,那——那——”
话未说完,她哭得娇躯轻颤,几欲栽倒。
见此,江明庭的心越痛,痛到恨不能立刻带溶月离开这里!
“月妹妹,你等着我。”
话未落,江明庭提着下裳,迅疾地冲进夜色,那盏被他忘在雪地的更灯,被寒风吹得忽明忽暗。
“呵……”
江明庭此生最无法抗拒的女子,是像菟丝花儿般羸弱,少了他的呵护活不下去的女子,就像这一刻的她。
她拾起更灯,笑着伸出手,意欲拂去脸上泪痕,可就在指尖触及脸颊的刹那,暗夜里响起一声轻问:
“顽顽,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