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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第4页)

高飞唰唰唰奋笔疾书,炮制出一篇让吕方成不忍卒读的检讨。

吕方成手都抖了:“这这这,这不合适吧?你这检讨,得万人唾弃,五马分尸的错啊!”高飞一挥手:“哎!你听我的,没错!检讨这玩意,我是专业啊!从小到大最拿手的应用文就是这个了!你要想明白,她犯了啥错误?”

吕方成:“她写了一篇题目耸人听闻的新闻稿,推波助澜了群众的愤怒情绪。”

高飞一挥手:“错!她写了啥,引起啥后果,这都不重要,她惹领导生气了,这才是事实!领导生气了,你唯一能让领导高兴的法子,就是使劲骂自己,骂到不是人,猪狗不如,不配吃饭拿工资,不配活在世界上。只有让自己变成臭狗屎,才能纾解领导心中的气。你们这些学究,谁关心你们犯了啥错误啊!”

吕方成拿着检讨:“这这这!这太没有尊严了吧!”

高飞哼一声:“你们的问题,就是读书太多造成的尊严太多。张爱玲的一句话送给你最合适:低到尘埃里。喏,你把自己看得连屁都不是,你再走上社会,带着谦卑的心和时时惶恐,你就能算个屁了。”

吕方成转脸出去的时候,高飞又嘱咐一句:“记住,让雨晴发挥她小姑娘的优势!一定要哭啊!当领导面,痛哭流涕!”

郑雨晴看了一眼检讨就看不下去了,想想反正不是留着恶心自己用的,索性一字不动抄了一份交给老傅。

风水轮流转,在一身正气的新闻单位里,郑雨晴也没法混了。

这段时间,傅云鹏也在写检查。不光是他自己写,几位副总编、新闻部主任刘素英、编辑部主任和发稿的当班编辑,大家都在忙同一件事情,写检查。

多年经验积累,傅云鹏已经掌握了一个规律,如果稿件出了问题,引发不好的社会反响和领导的震怒,那最好老实点,他不仅让当事人写,而且让大家一起写。一排人按职务大小站成队伍轮番低头检讨认错,会让盛怒的领导有君临天下的舒心感和当众保持修养的压抑,也让错误的严重性通过大家的检讨摊薄摊匀。500斤担子一个人挑会压死人,10个人挑,手拎即起。

傅云鹏本人写检查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一套文字行云流水,酣畅淋漓,有感情有文采有思想有深度,揭盖子挖根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检查方式。领导拿起一看:嗯,教训是深刻的,认识是触及灵魂的。嗯,很好嘛。

郑雨晴拿着第三稿检查,按高飞导演的布置,滴了眼药水,哭丧着脸来找傅云鹏。老傅第一次屁股坐在板凳上,翻页看完。老傅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这次触及灵魂了。”

郑雨晴眼泪夺眶而出,有一部分确实是真实的眼泪:“写完这稿,我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感觉自己像泡臭狗屎,活着费粮食。”

老傅有些不忍,也怕孩子心理负担太重,会出事:“虽然触及灵魂了,不过好像都捅穿了。你也没那么差嘛!这稿检查写得不错,除了说自己是臭狗屎,检查是要进档案的,你还要注意下措辞。总之,务虚的方向是对的,不要务实。领导不要看事件的过程,你前几稿写的,什么意思?还想跟领导讨价还价?按你前两稿的意思,不是你错了,是领导批评错了是吧?还非要弄个是非曲直,责任五五开是吧?别哭了,擦擦眼泪。写检讨嘛!干这一行必备素质之一。不会写检查的记者,不是好总编。”

郑雨晴被老傅逗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还总编呢,我能再当记者就不错了……”想想又难过得掉眼泪。

老傅转身抄来个文件夹递给雨晴:“喏,看看。”

郑雨晴翻开文件夹一看,扑哧笑了,文件夹面子上写着“我的检查”。老傅一指后排书架:“喏,这一排,都是。”

如果检查也算作品,那这些年傅云鹏也叫著作等身。不过倘若领导认真去看傅云鹏的检查,就会发现这个老傅写的全是废话—确实痛骂了自己,但却搞不清他犯了啥错误。幸好领导是隔三岔五换一茬,否则,领导一定会觉得每篇检讨是如此地面熟,好像前生哪里遇见过。

郑雨晴前面交来两稿都没获得通过,并非他老傅有意为难郑雨晴,也不是抠门,不愿意给郑雨晴传经送宝点拨捷径,而是老傅一厢情愿地认为,郑雨晴是可造之才,可造之才怎能不会写检查呢?!他傅云鹏之所以能够在总编位子上坐着,并且将一直坐到退休,不至于像前任老王那样,忽然就被调离新闻单位,发到某个区办企业当厂长,全凭着这门独有的生存技能。

不过,傅云鹏当上总编,这辈子官路就算到顶了。以他的人品、能力和才干,干个宣传部长绰绰有余。可惜老傅身上文人气过重,清高到从不跑官要官,又爱才惜才。像这种替人挨板子做检讨的事情,老傅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每次干部选拔,组织部长翻着老傅档案里那一年比一年厚的检讨,直叹气:“唉,这个傅云鹏!真拿他没办法!”

傅云鹏领头,带着手下大大小小的报社中层干部,从副总编到部门主任,加上值班编辑和闯祸的郑雨晴,一串人马联袂组团参加扩大会。这可能是江州市委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常委扩大会了。会议室地方不大,傅云鹏带来一帮人,呼呼啦啦铺开来居然站不下,郑雨晴按资历被挤到门外了。她面前是参差不齐的三四排人,只能看着一溜高高低低的后脑勺,有的毛多有的毛少。瘦小的郑雨晴,混在一群高低胖瘦的大佬里面,她这个始作俑者,反倒边缘化了,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傅云鹏站在第一排,第一个代表报社沉痛宣读检查。他双手捧着检查,抑扬顿挫,中气十足,表情严肃,痛心疾首。报社其他人都跟着沉痛庄严地低头配合,只有郑雨晴夹在人缝里,好奇地左右偷看,来之前的担心和害怕不翼而飞,反而觉得有点像唱戏般的可笑—这个舞台上的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地唱自己的戏份,全情投入地忘记了没有观众。

傅云鹏读完检查,跟着就是各人宣读各人的。挨到最后轮着郑雨晴念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小时,领导们对念检讨这事情产生了审美疲劳,稀里呼噜地,抬抬手,通通过关!

回到报社后,郑雨晴老老实实到行政科领了围裙和套袖,穿戴整齐去了资料室—不许上岗的结果,她是真切听见的。

傅云鹏晃晃悠悠地走进资料室,挑眉一乐:“哟,来报到啦?”

郑雨晴噘嘴不搭话。

老傅问:“你们学校怎么教你的?做文章做文章,文章是要靠人来做的。这里面大有技巧。常言道,一句话叫人笑,一句话叫人跳!你这次的报道,虽然字数不多,却影响不小,搞得领导和报社都被动。我希望你今后无论是做新闻还是干其他事情,先问问自己的初心。”

郑雨晴诧异:“初心?”

“我知道你对江心岛有感情。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的初心是帮他们,现在的结果呢?新闻报道,要摆事实,讲道理,不能听风即雨,他们那些人,大多没什么文化,不懂经济,也不了解科学,事实上,你采访的对象,大多都是这样的。但你不能和他们在一个水平上啊!领导批评咱的话里,有一句是非常正确而且有水平的:你不能光听采访对象怎么说,你还得听听专家的意见,了解政府为什么做这个决策。还原事实真相,这才是记者的本分。”

郑雨晴把套袖一摘,丢桌子上,嘴巴噘得老高:“反正不当记者了。您今天既然给我上课,我就把您当成我的老师,学生有事不明,向老师请教。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是什么?就是追求真相!我大半夜跑去江心岛,听到的看到的就是真相!我把这些写成稿子,有什么错?”

傅云鹏被眼前的小姑娘给逗乐了:“怎么?写三稿检讨,气堵在心口消不掉啊?”

“四稿!”

“还不服气!你那稿子是道听途说,就是有闻必录!你知道什么是有闻必录?”

有闻必录出自清朝张春帆的《宦海》,拿清朝的标准来套当下的新闻,这也太不与时俱进了。郑雨晴知道自己确实是错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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